他便伸手,轻轻拿起,紧紧握住,然后和曾经的每一次尝试一样,他的手开始发抖。
夏怡突然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然后神奇地,他的手安静了下来。
尉迟暮僵住了,他看着两人叠在一起的手,良久,他微微一笑。
这是从父母离开以来,他第一次露出笑容。
尉迟暮的病好了,他又学会了笑,学会了接纳别人,学会重新拿起画笔。
夏瑜晋发现,尉迟暮的画作比以前更成熟了,他看夏怡的眼神也变得不一样起来。
于是当夏瑜晋的灵感枯竭,再也创造不出好的作品时,他脑子突然出现一个名字,尉迟暮。
他卑鄙地抄袭了自己学生的作品,当尉迟暮满眼愤怒、失望和受伤地出现在他的书房质问他时,他竟然很平静。
“迟暮……我实在没有办法了,你知道的,我还得继续画画,你有那么多作品,给老师几幅,没关系的。”夏瑜晋苦口婆心,他年纪大了,说话的声音都显得苍老起来。
尉迟暮像第一次认识他似的,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老师……这是错的,您是我的老师啊……”
“正因为我是你的老师,你可以把这当做是对我的报答,迟暮,你想想……想想小怡,你不能让她知道啊……”
尉迟暮哽住了,他想起了夏怡,他明白,他是不能说的,不能让她知道,自己的父亲选择了抄袭这条路。
“好……”许久,他听见自己说:“但我不会再叫你老师。”
夏瑜晋沉默地垂着头。
“我还有一个要求。”尉迟暮开口。
“你说。”
“我每天还是要来,跟夏怡一起画。”
“好,可以。”
尉迟暮在书房里做了无奈地妥协,却不知道,此时他的缪斯女神,就站在门外,浑身发抖。
八月的阳光正滚烫,烘得整座房子都暖烘烘的,站在书房门外的夏怡却感觉如坠冰窟。
她紧握着拳,眼泪无声地从脸颊滑过,被抖落在地。她分不清,她是因为愤怒,羞愧,悲哀而流泪,还是因为自己知道了父亲抄袭却没有勇气站出去指控他的卑劣而流泪。
她只能努力放轻了脚步,回到自己的房间,然后蒙在被子里嚎啕大哭。
那一天,是夏怡人生中第一次哭得撕心裂肺,十六岁以后,她再也没有那样哭过。
那天之后,他们依然跟往常一样,每天在同一个空间里画画,大多时候沉默,一切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尉迟暮看着夏怡的眼神依旧干净而温柔,然后夏怡慢慢学会了对他笑,主动跟他说话,会靠近他身边,安静地看他画画。
她知道,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弥补他,可她也知道,这不够,远远不够。总有一天,夏家欠他的,会以别的方式偿还。
在夏怡心里,既害怕这一天的到来,又期待着这一天到来,她无法预测结果,但她想,那时她会迎来自己的解脱。
然后那一天便来了,惨烈而血腥地伴着两具冰冷的尸体到来,却没有带来解脱。
那一刻,夏怡就知道,她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