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齐湘还在发呆,他戳戳她, 让她把尺寸小点的那一摞放到桌子上。
齐湘这时才惊醒过来,接过油画, 嘴巴开合了几下, 忍不住说道:“师兄他……”
“对!”老蒲看着她说道,“他喜欢你, 很久了。”老蒲很直白,他本就是外向型的性格,并不善于隐藏内心。
“我……”听到这样的答案,齐湘心里很乱,不知道该说什么。
“应该是军训联欢会第一次看到你,他就……不过你放心,他现在既然敢让你看到这些油画,就证明他已经准备放下这个心结了。他离开这里,远去留学,既有父母的因素,也有抽离这段感情这方面的因素。”老蒲说道。
他跟老莫相识已久,还在附中的时候,两人就是同班同学。那时候,两人都还只是十四、五岁的少年,在一众附中少年里,专业都是拔尖的。
他性格外向,和谁都能说几句,莫起风性子淡、人又孤傲,但是跟他一样,都喜欢音乐,所以,两个人性格互补,最后成了好朋友。
齐湘这事儿,他现在的处理方式,老蒲想一想,就明白了。
本来老莫离开,就是一种忘却,就是选择一种新的开始。
没想到,齐湘的姐姐会签他们,一起代理他们的作品。他是有主动意愿的,而老莫,对这些应该是无所谓的,但是,齐湘的姐姐要在这个行业起步,所以,提出也想代理他的作品。
他答应,既是为了支持齐湘的姐姐,也是释放走出来的信号。
因为他很清楚,齐湘看到这些东西,会起疑心,会明白过来。
以前,瞒着这些心思,两人还是正常的师兄妹,现在,扯破了这层布,他多年的暗恋让她明了,为免尴尬,他就只能彻底断了跟齐湘更多的往来。
只希望,遥远的距离,与时间的流逝,能让他彻底走出这段无望而绝望的感情。
看着齐湘懵逼的样子,老蒲拍拍她的肩膀,说:“你一个人静静吧,我先下去呆一会儿。”
好朋友这么多年的痛苦挣扎,彷徨茫然,齐湘一无所知,老蒲心里还是有点为老莫意难平的。至少,她也得知道,曾有一个人,对她这样好,为她这样的付出过。
老蒲出门,下楼去了,齐湘搂着那摞油画,搁到桌子上,坐在莫起风的床上发呆。
想起跟师兄这些年,相处的点点滴滴,她一直觉得自己运气好,在艺术跟精神领域,能有这样一位亦师亦友的好朋友,能带她一起进步成长,这可不是运气好么。
现在,她那颗迟钝的心,终于明白了许多她曾经以为是运气的东西。
可是,人生哪里会有那么多的好运气?
那么多的好运气,只是因为,有一个人在背后默默的付出,负重而行。
从她进乐队,到她学泥塑,再到后面的专业指点,她木雕的体系建立,艺术发展的方向,以及,这么多年,他在齐家小楼工作间,对她的陪伴与分担。
甚至……她在学校开办展览,背后,肯定都有他的努力,说不定,还是他向系主任建议的。
更别说,让她走向国际艺术界的威尼斯双年展。
如果……如果没有师兄,她在专业上,绝无可能有这样大的进步,也不可能达到现在的成就。
她难道没感应么?
至少,至少在第一次圣诞节的演出时,当他对着她唱“喜欢你”时,那眼光、那神情,那时,她明明有难得的明了的一瞬间。
只是,她很快就否定了这个可笑的念头。
学校里,谁都知道她和她家教官的爱情,谁都知道,她和她家教官感情深厚,订了婚是要结婚的。莫师兄,更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
她那么爱钟策,一颗心,全在钟策身上,他在旁边看着、听着,是有多难熬,多刺痛,却不曾表现出来,反而默默的一直关照她。
如果换做是她,如何还能在旁边受这样的刺激。
师兄,他好可怜啊……
想到他如今父母双双意外离世,想到他孑然一身,远走他乡,齐湘的心,就更痛了。而师兄,他痛了多少年啊……
齐湘坐在那里,思维漫无边际,一双眼睛茫然的看着屋子,茫然的左思右想。
突然,她的眼睛瞄到书柜上的一本册子,又呆了一下。书柜就在书桌上方,离她只有很短的距离,可是那本册子的侧面,太眼熟了。
她站起身,拉开柜子的玻璃门,取出那本册子,一看封面,果然是王韬的那本摄影集。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细白的手指开始翻开那本摄影集,扉页上,写着一行字:
一九九零年秋﹒于京门——起风
字体清峻、笔迹劲廋,颇有瘦金体的风骨,一如其人,亦有其神。
她一页页的翻着那本摄影集,她的那本,送给姐姐了,钟策那一本,放在老家,而这一本,师兄,一直放在他身边。
所以,他是在她十六岁的时候,就看见了她的照片?
她快速的翻到人物篇,很快,就翻到她捧着黄桷兰的那张照片,因为那里,夹着一张书签。
书签上,黑色钢笔画着她的头像,寥寥而单薄的简单笔画,勾勒出盈盈甜笑的少女,功力深厚传神,下面同样是一行清峻劲瘦飘逸的钢笔字:
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
而书签下,正是她那张捧花而笑的整页照片。
照片下方,还有小小的繁体幼圆字体,印着照片的名字——《黄桷兰》。
齐湘捂着嘴巴,憋了许久的眼泪,一下子汹涌而出。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的乐队,会叫“黄桷兰乐队”了。
当时她问师兄,为什么乐队叫这个名字,就跟小学生合唱团似的。当时,师兄目光清朗温和,嘴角淡弯,清清浅浅的告诉她,雕塑系的院子里,有棵大黄桷兰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