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苏娆的贴身心腹,旁人不敢说的话,红袖却是有这份胆量附和,闻言上前两步,依旧低了嗓音,“殿下若是不喜,需不需要奴婢派人……?”
“不必了。”苏娆摆一摆手,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她若不折腾些风浪出来,本宫还嫌这宫里太无趣了呢。由着她折腾去,本宫倒要看看,她到底能成什么气候。”
红袖恭谨应一声是,垂首不语。
这时,一行人已经行到了宋清欢的正前方,只有几步之遥。
苏娆却突然停下了脚步,朝宋清欢这处望来!
宋清欢的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上,眼神一冷,闭住呼吸低头不去看她。
因着搭上了苏妍这条线,宋清欢不敢掉以轻心,时刻做好了入宫的准备,吩咐流月沉星将她所有的白色里衣通通都换成了黑色,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今日刚好就派上了用场!
方才在恭房中,她已将身上醒目的红色宫女装换了下来,此时穿在她身上的,正是她早就穿在里面的黑色里衣,正好能当夜行衣用,也不容易被人发现。
她此时躲藏的地方,是清心殿那方空地前的一处小花圃。
宋清欢心跳都慢了下来,心中又是狐疑又是惊惧。
难道,苏娆发现她了?!
可她方才躲藏之前便看过了,此处花圃中有许多长青植物,密密麻麻,正好能遮住她的身形,再加上月色刚好隐入云层中,夜色漆黑,并不容易被发现。
可宋清欢丝毫不敢掉以轻心,手已经握在了腰中鞭把之上。
“殿下,怎么了?”红袖见她突然停下脚步,忙挥手屏退了众人,小心翼翼地上前开口问道,也顺着苏娆的目光望去。
气氛一触即发。
“红梅开了。”良久,苏娆终于幽幽开了口。
红袖一愣,瞳孔眯了眯,才看清楚苏娆视线所落之处,是不远处几株花开繁茂的红梅树。遒劲的枝干,殷红的梅花,幽幽的香气,朦胧月色下别有一番光景。
冬季万花凋敝,微有梅花凌寒独自盛放,愈加醒目。
藏在灌木后的宋清欢也不由舒口气。
她果然没发现自己。
可苏娆不走,她依旧不敢放松神经,愈加警醒起来。
“本宫记得,那个人……也甚喜梅花呢?”苏娆寒凉的声音再度响起,语调有几分怪异,声线摩擦中愈发透出诡谲。
一阵寒意阴森袭来。
红袖似有几分不知所措,愣了许久方才低低应一声。
苏娆轻笑一声,“也不知为何,整个皇宫中都种满了梅花,唯独父皇这花圃中的红梅开得最好。”
她话音一落,夜色顿时静得可怕,周遭的气息仿佛凝固。静得能听到红袖紧张得吞咽口水的声音。
苏娆的声音愈发迷蒙,似有烟雾缭绕其间,语声飘忽间如暗影鬼魅,“红袖,你紧张什么?”一顿,忽然轻轻笑开来,“红袖,莫不是,你也听说了那个传闻?”
见点到了自己头上,红袖只得硬着头皮开口,“奴婢……有所耳闻。”
苏娆轻“呵”一声,“那么……你信吗?”
红袖声音中都带了丝丝颤意,“奴……奴婢不敢妄议。”
宋清欢微惊,不知苏娆口中的传闻是什么。
前世,她同红袖多少打过些交道。印象中,红袖是沉默谨慎的性子,心肠冷硬,最得苏娆的欢心,平日里苏娆多少腌臜事都是经她之手。只不知苏娆此时所说是何事,竟让红袖也生了惧意。
“咯咯”,苏娆突然掩面娇笑一声,“红袖,你怕什么?我可不是父皇。”
红袖只呐呐地应声,不敢再言。
苏娆却忽然止了笑意,死死盯住那几株云蒸霞蔚般艳烈的红梅,语声变得阴鸷起来,“十年了,你说,当初施下的花肥也早该化作尘土了罢?可为何这花圃中的红梅,偏偏要艳过他处呢?难道……父皇后来又命人添了花肥?”
透过重重叠叠的枝桠,宋清欢能看到红袖的双腿在控制不住地打颤。
她觉得背脊一阵凉意。
苏娆到底在谈论什么?红袖又知道了些什么?
“红袖,你有没有听说,最近清心殿有突然失踪的宫女?”苏娆猛地转头看向红袖。
红袖慌得小腿肚一抽筋,结结巴巴道,“没……没听说过……”
“那……内侍呢?”话音落,似乎并不等着红袖回答,又自言自语道,“不对,听说只有处子之身才能做最肥美的花肥,才能孕出最艳丽的花朵。父皇如此珍爱这几株红梅,定然不会舍得用那些臭男人来污染了它们。”说着,侧头朝红袖甜甜一笑,“红袖,你说是不是?”
红袖眼中惊恐翻涌,硬着头皮道,“殿下……殿下说的,自然……自然不会错。”
苏娆又“咯咯”一笑,“若是本宫院中那几株白梅再不开,说不定,本宫也要找些处子之身来呢。”说完这话,终于抬了步伐,朝前走去,有悠悠然的语声飘来,“快走吧,除夕宴快开始了。”
层云散去,月光下的红袖面色惨白,深吸了好几口气方才镇定下来,快步追上苏娆。
待一行人走远了,宋清欢终于憋不出,跌跌撞撞起身,扶住一棵树干干呕起来。
片刻,内心翻江倒海的恶心感终于平复了些许。
目光落在不远处那几株灿若红霞的红梅之上,内心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恶心感又泛了上来。
——这几株梅花下,不定埋了多少尸骨和冤魂,一想到这,背脊一阵发凉,眼底的情绪一寸寸皲裂开来。
深宫之中,果然处处都是腌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