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却见沈初寒神色一凛,猛地抬头看来,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他盯着宋清欢,眉目霜寒,一字一句,“阿绾,谁同你说的?”
“难道不是么?”宋清欢反问,杏目冷凝。
憋了两世的话终于问出,心中恨恨,一时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竟丝毫没有想到,以沈初寒的性子,怎会敢做而不敢认?
沈初寒长睫一颤,凝视着宋清欢,眸中带着深浓雾气,“阿绾,如果我说,我并没有杀你父皇,你信么?”
一个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宋清欢看着他幽深的墨瞳,只看到了一片坦荡,并没有任何心虚或隐瞒。
原本笃定的心忽然有些动摇。
那双墨色深瞳,如同深不见底的漩涡,将她所有的确信不断吸走,最后只剩下摇摇欲坠的坚持。
艰涩地咽了咽口水,她抬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如背书一般,毫无生气地吐出几个字,“昭国太子率兵直入皇城,取建安,聿帝死,聿国自此亡。”
一顿,眸中迸射出泠泠光芒。
她勾了唇角,冷笑,“沈相不解释一下?”
“阿绾,我到建安之时,聿帝便已亡故了。”沈初寒沉沉开口。
“我不信。”宋清欢眸色一冷,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苍惶的凄厉。“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父皇刚刚亡故,你便正好带兵取了建安?沈初寒,你当我是傻子么?”
“阿绾,你别生气,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可是,聿帝当真不是我杀的。”见宋清欢情绪激动,沈初寒颇有些手足无措,急急道,“阿绾,我沈初寒也许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我从未骗过你。”
宋清欢拿起一旁的酒壶,对准红唇猛灌一口,然后将酒壶“啪”的往长几上一方,冷冰冰道,“好,你说!”
“阿绾,聿帝是被杨复杀害的。”沈初寒小心翼翼地觑着她面上神情,生恐刺激到了她,缓缓吐出实情。
“你说什么?!”宋清欢大骇,漆黑的瞳孔猛地一缩,不可置信地望向沈初寒。
沈初寒点头,神情无比郑重。
脑中轰然一炸,所有的恨意和坚持仿佛在这一瞬间轰然崩塌。
前世,她无意间撞破了杨复和宋清羽的奸情,却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并未声张。后来,她和亲凉国,以为此事就这么过去,最多也不过是宋清羽最后招了杨复为驸马。
可是,那日她却等来了一个噩耗。
彼时沈初寒率大军南下,直捣建安。杨复原来是前朝昭明太子的后人,趁乱起兵,赶在沈初寒前举事造反,攻入建安。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沈初寒兵行险招,率小分队日夜兼程,及时赶到,血洗建安,将杨复、聿帝和所有聿国皇族一网打尽,无一人幸免。
沈初寒想要的宏图霸业她懂,也可以理解。聿国当时气数已尽,城破国亡也不过是迟早的事,就算不是沈初寒,也会有别人。
前世,她与父皇的关系算不得好,请沈初寒留父皇一命也只是为了让他能少背负骂名。可是,沈初寒明明答应过她,会留下父皇和五皇兄的命,到最后却……
所以,当日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一口气没提上来,眼前一黑晕倒在地,醒来时只觉心灰意冷。
然而,现在沈初寒却告诉她,父皇是杨复杀的?
她忽然觉得全身发冷,手一伸,要去拿几上的酒壶,手指却颤抖得厉害,半天也没将酒壶拿起。
沈初寒心疼地看她一眼,伸手握住她冰冷的小手,叹口气,尽量挑些温和的字眼来说,“阿绾,我在率军赶往建安的路上时,听说了杨复起兵的消息,担心他攻入建安后会第一个拿聿帝开刀,我既然答应了你,就必要护得聿帝周全,所以率领一小队亲兵,抄近路提前到了建安,可到底还是晚了半天。等我赶到时,聿帝已经……已经被杨复派人给杀害了……”
宋清欢全身的气力似被抽干,身子颤抖得厉害。
——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怀揣了两世的恨意,竟然恨错了人?!
沈初寒愈加心疼,握住她的手不由自主紧了紧,想给她一些温暖。
宋清欢眼中酸涩,并未抽出手,却又抬目看向沈初寒,眼中已有泪珠闪动,“那我五皇兄呢?难道也是杨复杀的?”
沈初寒拧了眉头,眼中有狐疑和不解,还是沉声解释道,“你五皇兄和太子,都是宋懿杀的。”
宋清欢彻底僵住。
半晌,才泪光闪闪地凝视着他,面上神情似有些崩溃,“你是说……你没有杀任何人?”
“不。”沈初寒摇摇头,“杨复和宋懿是我杀的。”
见宋清欢仍是一脸错愕怔忡和无助,沈初寒眸中狐疑之色更甚。想了想,起身走到她身旁坐下,握住她的肩膀将身子轻轻掰过来,然后凝视着她的眼眸,一字一句温声开了口。
“阿绾,当日,在我还未到达建安之前,杨复起兵,朝建安攻去,并派人暗中刺杀了聿帝。宋琰匆忙之中继位,率兵抵抗。却不想,宋懿对皇位觊觎已久,竟趁着杨复率兵攻打建安之际杀害了宋琰,为铲草除根,连宋暄也一并杀害,对外只宣称两人是被杨复派人暗杀。”
顿了顿,叹一口气,“我到达建安后,派人调查清楚了事情的真相。我答应过你要护好聿帝和五皇子的安全,却没能做到,唯有杀了杨复替他们报仇。宋懿见势不对,放弃了负隅顽抗,开城门投降。你也知,我生平最恨见风使舵的小人,对于宋懿这样的人,心中自是不屑,盛怒之下将他斩杀。”
沈初寒说得很缓慢,每说一句话,就抬头看一眼宋清欢的神色,眼中写满了紧张。他语声沉郁,声线中甚至有一丝丝发抖。
宋清欢脑中一片空白,眼底也失了焦距,只剩迷雾深笼。
难道,她这两世所坚信的一切都是谎言吗?
这时,沈初寒似想到了什么,眸底染上一抹几不可见的冷意。他长睫微垂,敛了眸底的戾色,仍旧温柔地看向宋清欢,口气柔和地劝哄道,“阿绾,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为何会觉得是我杀了你的父皇和五皇兄?”
宋清欢仍有几分怔忡,闻言呆呆地看他一眼,“所有人都这么说。”
“所有人?”沈初寒皱了眉头。
“昭帝,皇后,宫女内侍,甚至君晚……”
“阿绾,你没有收到我给你的信么?”沈初寒眸光凝重,周身气息有些阴鸷。
“信?什么信?”宋清欢终于回了神,听得他这话,越发觉出了不对劲,抬眸看向沈初寒,眼中水色迷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