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梨平时睡懒觉睡习惯了,沾枕头就着,等醒来的时候,外头的天光已经大亮,才醒来还有些迷糊,随口就冲着外间喊了声“越郎”。
刚一喊完就想起来沈越一大早就走了,她还起来给他披了新斗篷,怎么睡一觉就给忘了?她自嘲一笑,真是糊涂。
周梨穿好衣裳起来,开门走出去才发现下雪了。
雪花不算大,但比之前的几次要大一些,扑簌簌落着,地上不见什么,院子里的腊梅枝上倒是挂了好些雪粒子。
也不晓得沈越现在出了城没,是坐车还是骑的马?她抬头望了一会儿雪,听到旁边的房间里头传来孩子的哭声,想着孩子大概是饿了,赶忙过去打起厚厚的门帘子进去看孩子去了。
说来不知道这老天赶的什么巧,之前虽然也下过几场雪,却也没连着下过三日以上,可这次却连着下了七八日。
从第七日起,一家子就盼着沈越回来,周梨更是借着去店里的空隙跑去衙门口张望过,但没敢上前去询问。
直到都第八日结束,仍是不见沈越的身影,周梨终于坐不住,第九日一大早就去了府衙。
差役见是一个年轻小娘子,语气不免放轻:“小娘子若是有冤要陈,只管敲那边的鼓去,自有大人替你公断。”
“差爷,我不是来报官的,我就是想问一问,知府沈大人回来了没有。”
这差役没见过周梨,不知她身份,便不想同她细说,况且本就不能随便透露大人们的行踪:“小娘子若是与大人有私交,理当知晓大人行踪,我们兄弟是万万不能透露于你的,关系到吃饭的家伙,小娘子也莫要为难我们了。”
周梨原本想说出身份,但现下自己两手空空,没带户籍文书,也没什么可证身份的信物,说了人家恐怕也不信。正犹豫着要走,忽见另一个差役从门口走出来,见了她登时双眼一亮。
“夫人?”他便是那日沈越点他去护送周梨的一个衙差。
周梨自是不知道沈越找人偷偷送过她,也无暇去想他是怎么认得自己的,如抓了根救命的稻草一般,赶忙道:“你们沈大人之前说七八日就回家,这都第九日了还没回来,我今天就是想来看看,衙门里头可得过他的消息?”
那差役忙补行了一个礼:“回夫人,大人出去后并未送回什么消息,但想来应该也快回来了。往年的知府大人出去巡视,路上耽搁几天也是常有的事,夫人不必担忧。”
周梨听他这样说,稍微放了些心。得了这说法,周梨也不再逗留,兀自离开了。
等周梨走后,那差役一巴掌拍在先前同周梨说话的差役的后脑勺上:“你们心思活络一点嘛,怎么连沈大人的夫人都认不出来?”
那差役着实冤枉,他又没见过沈夫人,怎么认得出?
周梨今天没什么心情去店里,拖着身子慢慢走回去,这会子又在下雪了,寒风扑面而来,她冷得瑟缩了一下,拢紧身上的披风。街上的行人纷纷撑起了油纸伞,她出门却忘带了。
走到沈宅门口,由于下雪的缘故,一路都低着头,上门前台阶时,忽听得身后一阵马蹄声传来,另有一声熟悉的呼喊:“夫人。”
周梨闻言脚步一顿,转头一看,就见一匹红棕马停在不远处,马镫上是墨黑皂靴,却沾了许多酱色的泥渍,皂靴里扎着白绸裤,白绸裤上也有泥,往上是一段自然垂下的青缎斗篷一角,只这斗篷还是干净的。随后终于看清马上人的容貌。
或许是刚才跑马的缘故,男子的鼻子耳朵脸颊被冻得通红,他张口一笑,白雾喷在冰冷的雪风里,显出一些朦胧来。
周梨鼻尖一酸。男子已经跳下马,快步走过来。风吹开他身前的斗篷,露出内里的衣裳,竟也都染着泥。
周梨不禁开口:“你怎么浑身的泥?”
沈越垂眸看一眼自己,笑得浑不在意:“哦,今早不小心摔了一跤,从田埂上滑到了地里。”没来得及换就跑回来。
周梨拉起他的斗篷:“那怎么这斗篷又是干净的?”
“那时正走路走热了,便脱下来叫了个随行的差役抱着就没脏。”他哪里是走热了脱的,这几日但凡去各处村镇巡视,他都不穿的,只怕被雪啊尘啊什么的弄脏了。如今急着回来,马跑得快,实在太冷了,便披在身上。
他整个人都透着一丝狼狈。周梨忽然想起一年前那个夜里,沈越翻墙到她的院子里来的狼狈样。他平日里都一副俊雅书生模样,虽然不讲究穿好衣服,但颇注意行为仪表,她统共就见他狼狈了这两回。
连日来的担忧之情突然烟消云散,他们立在细雪里对望。也不过八日不见,竟好似过了不知经年的时间。
沈越一把握住周梨的手,眼神里皆是愉悦,咧嘴笑道:“夫人,我饿了。”
周梨本来是要哭出来的,眼眶都润了好几回了,冷不防听他这么一句话,周梨噗嗤一声就笑了起来。随即又想,沈越出去一趟回来浑身狼狈,还说饿了,又不禁心疼起来。
拉着沈越往宅子走,一边走一边说:“你要吃什么?灶房里兴许已经在煮中饭了,一会儿就能吃上。”
沈越:“夫人给我做碗鸡丝面吧,外煮一节腊肠。”
周梨望向他,见他殷切地看着自己,她忽然明白过来,沈越只是想吃她做的东西。
“好,我这就去做。”周梨眼眶再度一热,“很快就好。”
沈越去屋里换了身衣裳,再打水洗漱了一番,便去后罩房处拜见牛氏,母子二人一阵激动后,就开始逗起孩子来。
不到十日的功夫,这俩孩子就好像又长变了一点似的。怪不得都说一岁之前的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儿。
院子里正一片欢愉,周梨的面就端了过来。
沈越接过面就开始快速吃起来。
“你慢着吃,出去□□日难不成都没吃饭?”周梨调侃道。
沈越:“不吃夫人做的饭,就等同于没吃饭。”
这院子里牛氏张婶都在呢,不远处的月亮门两边还站着两个丫头,周梨被他说得脸颊生热,小声嗔道:“吃你的吧。”
沈越望着她粲然一笑,然后走到两个孩子身边,夹着腊肠晃一晃道:“橙子桃子,你瞧,腊肠,吃不吃?吃不吃?”
牛氏一脸嫌弃:“仔细面汤撒我孙孙儿脸上了!”
沈越浑不在意:“你们不吃爹爹可要吃了!”
周梨坐在不远处的石墩子上,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心头暖暖的。可巧雪停了,天边还见了光亮,像是要出太阳。
接下来数日,都是晴多雪少的天气,大年三十这天更是出了个近一月来最大的太阳。
沈幺、沈鱼并同李氏和李宝儿,沈越早两日便派马车去接了过来。
团年饭从上午一直张罗到了傍晚,周梨叫人去把库房里的五张方桌抬到了前院,院子里挂了比平时多一倍的红灯笼,即便傍晚暮色渐深,大家伙儿也都还看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