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到了半夜,她听到那边有脚步声慢慢走来。
“三叔?”周梨唤道。
“嗯。”
夏夜蝉鸣寂静,两人又是半晌没了下文。
良久后,周梨咬了咬唇总算开口,“不要再扔东西进来了,被发现了你我说不清。况且……”周梨停顿片刻,“况且三叔年纪也不小了,早晚得娶妻。”
沈越今年二十三岁,这么大的男子还没娶过妻,方圆百里都找不出一个来。周梨隐约感觉到,他迟迟不娶,和自己有关。她今夜要好好劝劝他。
谁知那边却避过后一个话题,只答前一个:“你哥哥临死前托我照顾你,我不能失信。”
话音一落,又抛过来一个物什,直直落到周梨脚边。
紧接又着听到那边道:“我妹妹买多了,扔了可惜,你拿去用吧。”
周梨还想再说什么,却听到对方的脚步声渐渐远离。
周梨望向当空镰月,许久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她弯下腰,捡起地上的包裹,缓缓展开来看,借着月光,她看见里面是一盒胭脂,和一根发簪。
她将东西拿进屋子,爬到床头,抱出来一只红木匣子,打开盖子,将胭脂和发簪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跳跃的烛光里,那匣子内,已经装满了各种各样的小东西,锦囊、玉观音、绢花、胭脂、眉黛、簪子……
每一样都是崭新的,没有一点用过的痕迹。
看着满满一匣子东西,周梨的目光渐渐失去焦距,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带着滚烫的温度,滴到匣子里的一朵紫薇绢花上,把一片紫红色的花瓣晕染出一道浅浅的水痕。
周梨再次捏着那只梨花簪子到天明,这一夜,她辗转了无数次也没睡着,等第二日起来,两只眼睛肿得跟胡桃一般。
偏生这一天生意好,她和李氏忙得晕头转向,一会子这边又要茶,那边又要豆花,再又有新进来的客人要招呼。
大抵是因为昨晚一夜没睡,周梨听着店中闹哄哄的声音,脑子里突然一白,眼前一炫。
她脚下一轻,堪堪跌倒。正此时,有人从背后扶住了她,她抬眼一看,却是王许。
“阿梨,你没事吧?”
周梨赶紧从他身上站起来,摇摇头:“我没事,可能是今天太忙了,我头有点晕。”
王许环顾一圈,店内座无虚席。他试探地道:“阿梨,要不……我帮帮你吧。”他问出这话时,偷偷觑着阿梨,深怕阿梨又郑重其事地拒绝他。
两年前,豆花店刚营业那段时间,他也总来帮忙,后来他曾向阿梨袒露心迹,自从那次,阿梨便十分认真地同她说过一次,让他不要再来店里帮忙,说孤男寡女的,传出去不好。
这两年里,他也时常过来,借着吃豆花的由头看看周梨,两人的关系还算和谐。这一次,阿梨还会拒绝吗?
多半还是要拒绝的吧,王许想。
谁知,阿梨看了他一眼,竟轻声道:“好。”然后别过头,径直进了后院。
王许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顿时心头大喜,干劲十足,开始帮阿梨招呼起客人来。
周梨躲到灶房里,双手撑在灶台上,垂着眼想着什么。
或许,她需要另一种崭新的生活,她不能一成不变墨守成规,王许需要她尝试着接受。
沈越需要她放过。
深冬时节,书院开始放假,要到大年后才会开学。每到这个时候,沈越再没理由宿在镇上,便会回村子里住。
这一天腊八节,村中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冒着腊八粥的味道,沈越看书看累了,走到房间外,望着隔壁的袅袅炊烟,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
今天阿梨回来了。他似乎仅凭着味道,就能辨别出,隔壁做饭的是不是阿梨。
他在村子里住的时候,鼻子总是十分留意从隔壁灶房飘来的饭菜香味。
沈鱼路过哥哥身边,见哥哥闭着眼,一副极为享受的样子,忍不住问:“哥,你咋了?”
沈越睁开眼,看向妹妹:“没咋。”
沈鱼笑得揶揄:“你在闻隔壁腊八粥的味道吧?娘还没做呢,隔壁的可太香了,刚刚我还过去瞧了一眼,是阿梨在做,我就说,怪不得那样香。我都留口水了。”她眼珠一转,忽然想起两年前吃藿香鲫鱼的事儿,“哥,要不要我去隔壁要一碗腊八粥?”
沈越也想起了两年前,不自在道:“你要想去就去,问我做什么?”说完,径直回屋看书去了。
沈鱼偷笑了一会儿,闻着隔壁飘来的香味,眼睛一眨,主意一定,反正她脸皮厚,当即跑出自家院子,又到隔壁串门去了。
沈越透过房间窗户看着小鸟一般飞出自家院子的妹妹,抿了抿唇,说实在话,他有点羡慕妹妹。
“咕隆咕隆——”五脏庙适时地叫了两声。
沈越摸摸肚子,自嘲道:“你倒是挺应景。”
这会子家里还没开始做饭,牛氏也在准备做腊八粥的东西,刚把腊肉煮好,正在切丁。沈越自知离吃饭还有一阵,便忍着饥饿,继续看书。
没过一会儿,院子里又响起妹妹的声音:“娘!咱们年后兴许有喜酒吃了!”
牛氏站在灶房里,别过头看向门外院子里的女儿道:“你这孩子,谁给你下请帖了不成?”
沈鱼笑眯眯走到灶房门口:“倒是还没给我下请帖,但我亲眼看见了。”
牛氏笑道:“那你倒说说是哪家有喜啊?”
沈鱼故作神秘道:“你绝对想不到,就是咱们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