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才听老夫人出声道:“俪珍,你觉得宋时瑾这人如何?”
俪珍是白嬷嬷闺名,自虞氏当上老夫人那天起,已经许久没有人唤过这个名字了。
白嬷嬷怔了怔,却是垂下了头:“奴婢不敢妄议。”
老夫人想了想道:“无碍,这里就咱们主仆二人,当是闲谈罢了。”
白嬷嬷是老夫人的陪嫁丫头,在老夫人还是闺阁少女之时便一直服侍着,是个极为稳妥的人,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你也别有所顾忌,直说便是。”
斟酌许久,白嬷嬷才道:“能在这么年轻身居高位,古往今来少有人做到。只是这性子……”
老夫人默默点了点头,这话她倒是认同。
宋时瑾这人,只听名字是个温润之人,实则桀骜阴狠,是当今圣上的宠臣爱将。
以文官入仕,却在边境蛮夷之人来犯之际,毅然投身战场,彼时他还是温润亲和模样,谁也不看好,但大周向来重文轻武,上任将军战死,朝廷正值用人之际,皇上也不知为何,允了他去。
结果却是出人意料,上了沙场之后他便撕掉了温润的皮,展露出嗜血阴冷的性子,边境之地的血汇成了河,生生将大周版图往外扩张了几分。
他心太狠,手段太毒,战功卓越声望日隆,直至蛮夷之邦问得名号便不敢来犯。
平定之后,班师回朝,他却依旧稳坐文官之职,只是已无人敢小觑,直至今日,可谓是位极人臣。
“你觉得,他今日此举是何意?”老夫人扣了扣指尖,像是在问自己,也像是在问白嬷嬷。
白嬷嬷呼吸一滞,“奴婢不知。”
“罢了,多思无益。” 老夫人叹了口气:“林湘那边,你命人好生看着点,我这心绪老是不怎么安宁,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在发生。”
话音将落,绕在手间的佛珠却骤然断裂,碧玉般的珠子咕噜噜滚落在脚踏之上,在烛火下投射出莹绿的光。
这串珠子跟了老夫人多年,白嬷嬷躬身捡着,生怕就漏下一颗,就听头顶老夫人幽幽道:“去把睿儿叫来。”
白嬷嬷应了声是,推门出去了。
待人走后,老夫人面色逐渐凝重起来,看着篓子里油光水滑的珠子,眉头紧蹙。
顾怀瑜再次从迷乱混杂的梦境中苏醒已是第二日清晨,老夫人体恤昨日辛苦,特意命人交代了一番,不用去请安。
绿枝闻着声,打着帘子进来,服侍着她洗漱后又小心翼翼替她梳着头,视线瞟了一眼在院中与人交谈的巧儿,低声道:“小姐,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不急。”顾怀瑜道:“过几天我那表姐便会抬入府中,留着她还有用呢。”
前生之仇,可不是那么好还的。自己身败名裂皆是这几人所赐,对于元凶张译成,只是折辱打骂,远远不能平息了她心头的怨恨。
绿枝疑惑:“可老夫人不是说了以后都不许那二人再来了吗?”
“你且看着吧。”随手挑了支簪子递给绿枝,顾怀瑜笃定道:“费了那么多功夫才达成目的,张家岂会就这么算了。”
绿枝眸光微动,抿了抿唇没出声,继续替她梳着妆。
半晌之后,红玉急匆匆跑进门,“小姐,世子来了。”
顾怀瑜有些意外,敛了敛神色,暗自揣测林修睿来意。
“急什么,请他进来。”
林修睿刚一踏进门槛,便看到顾怀瑜好整以暇端坐在软榻上,见他进来也不起身,只虚抬了一下手,缓缓道:“哥哥请坐。”
他目光稍拧,压下心中些许不快,在她旁边落了坐。
“不知今日哥哥来此,有何贵干?”顾怀瑜一边说着,一边打量了一下林修睿,见他面上挂着勉强的笑意,眯了眯眼睛。
“进来。”林修睿咳了咳,对着外头喊了声,便有三五个小厮抬着箱笼进了门,看起来颇有些分量。
“你回府多日我一直忙着,也未曾给你见面礼,如今才得了空过来,还望妹妹不要介怀。”
顾怀瑜看了他一眼,忽然扯开唇角笑了笑:“怎会,哥哥公务繁忙,我省得。”
她这么一说,倒是让林修睿有些不自在,端起凭几上的茶喝了一口,才道:“这里是些衣料首饰,和银子,你有什么想置办的,只管命人去做。”
顾怀瑜收回了目光,只规规矩矩道了声谢,便不再开口。心里却在琢磨,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林修睿又是在给自己下什么套呢?
房内静默了好半晌,林修睿对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有些头疼,干脆直接进入正题。
“还有,我在这里替湘儿给你道个歉,她昨日也是因为着急,才会那般胡说八道。”
顾怀瑜嗤笑,“所以,我合该被她泼脏水?”
“这事是她不对,我会说说的。”
顾怀瑜笑了笑,没有顺着台阶下来,林修睿一口气噎住,心中的不快逐渐在加深,面上却不表露分毫。若再这般说下去,自己想问的没问到,反而会讨一肚子气受。
遂话锋一转,假意随口一提道:“对了,你与宋时瑾以前认识?”
顾怀瑜顿了半晌,在林修睿期盼的目光下,开了口。
“宋时瑾,是谁?”
林修睿被茶水一呛,连声咳了好几下,知道她是故意的,放在膝上的拳头握了又握,才耐着性子说:“就是宋大人。”
“哦~他啊!”顾怀瑜刻意拖长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