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安公公就是个最贴心的,几乎把持了隆庆帝全部的贴身事物,可现在,黄庆竟然能伺候在隆庆帝身侧?
安公公是做了什么,才会如此?
可是事情却并没有因为他的心惊而停止,过了一会儿,黄庆就弓着身子小心翼翼的进来了,轻声禀报:“圣上,人带来了,侯爷问,是不是现在就进来?”
隆庆帝又看了蒋子宁一眼。
就算是蒋子宁已经老眼昏花,可是这个时候也将隆庆帝眼里的情绪看的清清楚楚的,清楚的看见了隆庆帝眼里的嘲笑。
蒋子宁吃了一惊,整个人的心霎时间就变得冷了,似乎从天而降了一盆冷水,被浇的透心凉,成了个落汤鸡。
可是等到隆庆帝发了话,外头的帘子响动了片刻,帘子掀开,沈琛和林三少先后进的门来,他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了-----跟在林三少和沈琛后头进来的,竟然是陈御史!
可是陈御史不是死了吗?!
楚景盟跟楚景迁之所以被隆庆帝迁怒,之所以被隆庆帝给发配去了岭南,不就是因为他们杀死了陈御史吗?!
而且之前明明锦衣卫那里也已经传来消息了,说是陈御史已经死了啊!
可是现在陈御史却还活生生的站在他跟前。
这不可能是见了鬼,这世上哪里有鬼啊?
那就是…
那就是有人设了圈套等着他钻,专门等着他来钻进来。
他在朝为官这么多年,混了这么多年,经历过的事不知多少,陈御史一出现在眼前,他的确是一时措手不及懵了,可是等到陈御史站定在了他跟前,他就瞬间什么都想明白了。
这事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骗局,什么陈御史知道了他们勾结地方官员陷害临江王的罪状,什么林三少特意将陈御史看管的极为严密,这些都不过是鱼饵,专门抛出来等着他们上钩的鱼饵罢了。
他想明白了,顿时有些站不住,觉得沈琛他们连看过来的眼神都是带着嘲讽的。
而安公公为什么没有伺候在隆庆帝跟前,被黄庆抢了位子,这个时候他也有了猜测-----或许就是因为知道了他跟安公公打听消息,所以安公公才被发落了。
若是这样的话,那…
蒋子宁还没说话,就听见头顶上隆庆帝的声音冷冷的响了起来:“好了,人也都到齐了,都起来吧。”
沈琛和林三少陈御史都从地上站起来,退到一边。
隆庆帝便又指了蒋子宁,看着陈御史道:“你不是有话要对首辅说吗?既然都已经来了,也看见了人了,有什么话,便干脆当着大家的面,都说过清楚罢,省的到时候经过别人来传,传的不尽不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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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3章 声响
这话一出,里头的嘲讽就尽数入了蒋子宁的耳朵,君臣这么多年,他太知道隆庆帝发出这样的嘲笑声意味着什么了。
他心里有些发慌,却还是极力的镇定了心神开始想着自己究竟该如何描补。
他是个擅长隐忍使用手段勾引人上钩的,没料到沈琛竟也有同样的本事,不声不响的,他就能做出这样厉害的局来,把他们都给兜了进来。
他不傻,见到了陈御史就知道,楚景盟跟楚景迁是被沈琛算计了,出手的时候必定是给沈琛留下了把柄。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务必不能跟楚景盟跟楚景迁扯上任何关系。
隆庆帝最恨结党营私的事,不管是之前的临江王还是更之前的晋王,惹他觊觎乃至叫他下了杀心,都是因为跟朝廷重臣勾结。
他要是承认跟楚景盟和楚景迁有关系,那么在隆庆帝心里,就成了一个居心不良的人,是心机深沉的阴谋者。
到时候隆庆帝对他之前做的每件事都会生出疑心来。
那之前他算计临江王的事一旦被翻出来,那隆庆帝就会完全对临江王失去疑心,而认定是他设的阴谋诡计污蔑人。
他只觉得全身都冷浸浸的,像是浸在了冷水里,一时竟转头对着陈御史笑了起来:“原来你竟没事,实在是太好了,我听见说你出了事……”
陈御史看也不看他,他整个人瘦的脱了形,颧骨高耸,脸颊都凹陷了下去,连嘴唇都显得异常的苍白。
可是他的一双眼睛却十分的清亮,看了蒋子宁一眼,就飞快的跪了下去,对着隆庆帝深深的拜了下去。
他跪在地上,几乎是头都贴在了地面,对着隆庆帝哽咽着喊了一声圣上,而后便大声的喊冤:“老臣冤枉,老臣实在是冤枉啊!”
蒋子宁觉得喉咙里好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似乎有浓痰把嗓子眼黏住了,他觉得难受的紧,却连咳嗽都不敢,急忙指着陈御史疾言厉色的问:“你有什么冤屈?!圣上指责你督办皇陵不利,难不成说的不对?”
这是在警告他小心说话,也是在给他挖坑。
他要是在这件事上喊冤,那就是说隆庆帝错了,可是隆庆帝怎么会错啊?
陈御史没有理会他,对着隆庆帝急忙分辨道:“圣上,皇陵一事臣无话可说,圣上降罪,臣甘心受罚!臣喊冤的,乃是另一件事……”
隆庆帝淡淡的嗯了一声,似笑非笑的瞥了蒋子宁一眼,让陈御史接着往下说。
陈御史的腰背挺得笔直,跪得直直的,直起身子来,语气平淡的道:“臣一开始也以为臣是因为督办皇陵不利,出了事而被下狱的,臣也没什么话好说,毕竟工程是在臣的手底下出了事,于情于理,臣都该负责任。可是到后来,臣才发现事情不对………”
他抬了抬眼睛,跪得仍旧端端正正,看着陈御史抿了抿唇,才带着些不屑讥讽的道:“臣有一门生杜子玲,他费了不少的功夫才进来见臣,告诉臣,臣之所以下狱,恐怕不只是因为督办皇陵的事的缘故…杜子玲是在翰林院任职,原本不该跟这件事有牵扯,可是杜子玲有个姻亲在工部任职,知道他要替臣求情,他的姻亲便急忙劝住了他,说是替臣说话没有好处,只怕会开罪了蒋松文蒋大人……”
蒋子宁哼了一句,冷冷的盯着陈御史打断了他的话:“陈御史,你可要慎言啊!好端端的,事情怎么就能攀扯到犬子身上?犬子替圣上办事,不敢说劳心劳力,却也是尽了全力……你这样说,难道是说我们父子在背后陷害你?”
陈御史没有理会他,直挺挺的朝着隆庆帝又磕了个头:“圣上,臣不敢这么说,臣只能说臣知道的。”
他见隆庆帝点了点头,便紧跟着道:“杜子玲问臣,究竟是如何得罪了蒋家父子,臣实在不知,在牢里深思了许久,也不得其解。直到后来,臣收到消息,说是杜子玲因为替臣求情而入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