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从长辈手里买来的,哪能说推掉就退掉,秦保山顿时急了,“你这娃子,是不是假的还不一定,再说这是你婆卖给我的,咋能退回去。就是假的,买都买来了,咋退?而且她哪里还有五十块钱的药我没有拿哩。”
秦丰眼神很冷,像是结了一层冰,声音更是冷到人心里,混杂着浓重的失望,“我在想我到底是不是你儿子,你得病吃药,我累死累活背着那么大的风险挣钱。你在用这些钱的时候,究竟有没有想过我一点,你到底把我当着什么?就是一条狗,把它往死里坑的时候,你也该想它的一点好。”
“那家人在你生病之后问过几句吗?哦,恐怕是问过的,不然也不能卖给你假药。我手里的每一分每一厘钱都不是白来的,你就这样上赶着孝敬给人家。真是好样的。”
秦丰就像是气急了一样,一边说一边把屋檐下的水桶踢飞了出去,站着的几个人好像都叫他吓住了。秦琴不敢说一句话,因为秦丰的脸色很不好,眼底腥红,滔天的怒意。
拳头捏的紧紧的,好像要杀人一样,秦丰深吸一口气,看着秦保山,“我真想我妈没跟过你,我也没出生,你这样的爹谁养得起。今天我把话撂这里,你爹妈、你儿子,二选一。有他们没我,有我没他们。”
说完,秦丰就冲进了屋里,秦保山脸色铁青,气的浑身发抖。可是生气之间又有其他什么叫人难以琢磨的情绪。本以为秦丰只是说说而已,吓唬秦保山,谁知道他第二天就收拾了东西出了门。
家里发现不对才到他屋里去看,秦琴就发现了一封信。信上说是给秦保山考虑,药退了他就回来,不然其他的都免谈,至于他,他去找赵永青找工作去了。
秦保山拿着信愣了好久,最后什么都没说,弯着腰出去了。他的背影沉重了许多,再也没有以前的轻快,秦琴看完信也是愣愣的,等秦保山出去,她问,“你知不知道我哥哪里去了?”
傅眉眉毛一挑,下巴示意她,“不是说了嘛,找赵老师去了。”至于秦丰有没有跟她交代什么,傅眉不想说给秦琴知道,秦保山为了上头那一家人亏待秦丰许多,这次就当是个教训吧。
家里突然少了个人,总感觉空荡荡的,秦保山闷了两天,终于还是想通了,儿子重要。于是背着一麻袋药材去找秦阿婆,秦阿婆概不认账,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退不换。
秦保山好说歹说,秦丰挣钱不容易,这时候不肯回来,他先把药退回去,等秦丰回来了再买。秦阿婆冷哼,“我不管,你再买他又跑了咋办?不是我说你老二,你家丰娃子都是你惯的,你是他爹他还能真跑不成,时候到了他自己就回来的。”
秦保山好像是第一次见到秦阿婆一样,觉得他妈熟悉的这张脸叫他有些陌生的害怕,这还是他一直想孝敬的母亲吗?即使在家里不受待见,他总也想着那一份亲情。
不过是个缓冲的办法,秦丰回来了他再买,她就配合他先把儿子哄回来怎么了?秦保山突然就觉得好累,这个时候他终于想起,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儿子对他不离不弃。这么烧钱的病,秦丰从没说过一句不治的话,在怎么难秦丰都是自己扛着,没跟他抱怨一句。
难怪这次他会这么生气,是他混蛋啊,秦丰骂的对,他根本不配为人爹。秦保山此刻心里悔恨交加,尤其秦阿婆的叫骂越衬托出他儿子的宝贵。
秦阿婆叫秦保山气白了脸,“你想干啥哩,那是你舅舅。”秦保山道:“舅舅没有我儿子重要,你说我是你亲儿子不。要是真的续断也就算了,他明明卖给我的是仙鹤草,你真当我家眉女子看不出来?”
秦阿婆心头一跳,干脆耍赖,“反正不退,你别想了,又吃不死人,你管它是啥草。”
秦保山也不跟她理论,“你想好,明天还不给我退,我就到吴书记家里去了。”
第69章
秦保山态度这么强硬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秦阿婆想了又想还是不敢太冒险, 只能找来哥哥商量。谭有樟啪嗒啪嗒的吸了几口旱烟,“你看这事整的, 我就说不该卖给老二。”
其实也是家里实在缺钱了,谭有樟才会捣鼓东西来买, 也是听人说现在药材紧缺。本来是想本本分分把东西都卖出去, 毕竟这事情一不小心是要吃牢饭的。
秦阿婆知道他干这事之后,主动找他的,说是帮忙, 秦家老二得病吃药大家伙儿亲近的人都知道。他原也想看能不能把药卖给外甥,谁知道秦保山要的续断他没有哩。
还是秦阿婆出主意把续断换成仙鹤草, 两个药材长得一样,谁都看不出来的, 哪里知道傅眉一眼就看出来了。秦阿婆道:“我咋知道哩, 现在咋办?”
“咋办?换回去嘛, 咋办。”本来秦保山就是他外甥,秦家不待见人家, 秦保山对两个老人却是没话说的。到底还是老实的庄稼人, 这样亏心的钱拿在手里也不安生。
谭有樟决定把药材都换回来,大不了重新物色卖家, 秦阿婆双手抄进袖子里,黑着脸越想越不得劲儿, “不行, 等他把药换回来, 你就给退一半的钱就是了。好歹你是他舅舅,就是去告发你,他买东西的就没错了?”
“这、好吧,就退一半。”谭有樟没犹豫多长时间就应下了。
第二天下工之后,秦保山就扛着麻袋到秦阿婆家去了,谭有樟早等着了。两个人把药材过了称,秦保山点了点谭有樟给他的钱,眉毛一皱,“舅,这咋只有一半哩。”
秦阿婆抢先道:“你舅舅家里也不容易,这一半还是借的,不是你反悔,能有这些事?”明明是他们先卖给他假药,到头来还是他的不是。
谭有樟唯唯诺诺的不说话,一切都由秦阿婆做主,秦保山看了看他舅满头的白发、佝偻的背。叹了口气,到底亲人一场,这是最后一次。
他默默把钱揣进衣裳里,烟锅背在后头走了,原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哩,不想秦保山这么好说话。秦阿婆一喜,她这二儿子十年如一日的好说话。
秦保山一路沉默的回了家,傅眉跟秦琴姐儿俩坐在桌前等他哩,他在上首落座,拿起筷子,“吃吧。”刨了两口饭,看了看秦丰以前坐的位置。
明明很好吃的饭菜顿时有些食不下咽,味同嚼蜡,秦保山拿着筷子愣住。秦丰从来没有离开过家,也不知道在外头过的咋样,出门讨生活的人都不容易啊。
他是十二岁就出了门的,跟着大人去矿场做零工,从早到晚累一天,才几毛钱的工资。还是因为他是亲戚带过去的,不然以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小身板,哪个要他呀。
那么小的年纪,个子还没大人的腰高,他大哥三弟都可以在父母身边吃饱穿暖,每天拎着书袋上学就好了。就他不受待见,连大姐的文化程度都比他高。
秦丰今年都十九快二十了,出个门他心里都牵牵挂挂的,干什么都不得劲儿。他当初那么小就出门,他爹妈也不知道念过他没有,想来是没有念过的,不然就不会有最初的狠心。
这什么事情都不能往深里想,更不能对比,如今他再看秦家人对他,越想越觉的心凉。秦保山盯着桌子上的菜发呆,秦琴瞄了他一眼,“爹,你想啥哩?”
“在想你哥,也不知道他住哪里,吃的怎么样。”秦保山叹口气摇头。秦琴安慰他道:“我哥那么聪明的人,还识字,肯定不会饿着他自己的。”
秦保山道:“他都没出过远门,这突然之间去x市那么远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咋整?”说话的语气带有一丝急切担心,秦琴不敢说话了。
秦保山放下筷子,双手在裤腿上搓了搓,“那个,眉女子要不你给你哥写个信,药材我都换回去了。”他就说了这么一句,也没说叫秦丰回来的话。
毕竟一个大老爷们儿,儿子出个门他还惦记的慌,倒像是他离不开人一样。傅眉答应下来,第二天骑上车去了镇上,秦丰早等在一处了,见她过来,顿时笑开了。
他倒是没去找赵永青,家里那么大的摊子,没有他谁顶住。之所以出来是因为他们一伙人接了大单子,需要人手时刻看着,也是为了叫秦保山急一急。
傅眉在秦丰面前停下,仔细看了看他,眉眼仍是俊朗,身子骨硬朗,人也没见瘦。她问,“这几天你住哪里的,吃了吗?”
秦丰拉着傅眉走到路边,看着她笑的眉眼弯弯,拍拍胸脯,“你甭担心我,我还能亏待自个不成?家里怎么样?”
“叔把药都退了,你的事情什么时候能完啊?”其他的倒是其次,傅眉主要是怕秦丰干的事情有风险。毕竟自从接触这行业开始,他的胆子越来越大,现在都敢进市里去拿货了。
她拉住他小心嘱咐,“你小心一点,平时多长个心眼。”秦丰摸了摸她头发,连连保证知道了,“你吃饭了没有,今天过来干什么?”
秦丰推上自行车,带傅眉到大食堂去吃饭,他来了镇上两天已经把这里都给摸熟悉了。现在的建筑还大多是砖房,一条长长的大街道,两边全是住户。
一路过去不仅有理发店还有照相馆,路面是裸露的土地,踩在上头格外踏实。有人家把家里的废水泼到路面上,露出一块深色。
五月份的天气,空气中浮现了一丝燥热,这个时间点大概是下班时间了,街上来来往往的路人赶着回家。还挺热闹,傅眉打量大家的穿着打扮。
“我来给你‘送信’,叔叫我给你写封信,他也是很担心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