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人将自己照顾得太周到了,嬴妲目光躲闪,捧着犀角耳杯小声说道:“我怕他罚我。”
“他对我太好了,有一点不好的地方,我都会难过。”
她心虚地啜饮了一口温水。
蔚云支起头,与周氏无奈对视一眼,目光交汇之后,蔚云说道:“世子妃,您这叫,恃宠而骄。”
嬴妲不搭话,默认了。
帐中一时分外沉静,周氏便笑起来将这股沉寂打破:“夫人金贵之人,不说她了,如你我,如平头百姓,得一个人的好习惯了,也大多是要生出几分骄纵来的,渐渐地,将那人的好当作是一种理所应然,不也是恃宠而骄么?”
嬴妲凝神听着,她觉得今日说的话只是心底里一个自私的念头,然而她此时还不知道,许久以后,她会在这句话上栽一个大跟头。
帐外忽然传来些许声音,周氏疑惑之下,让蔚云扶着夫人上榻安歇,自己去帐外与人交谈,嬴妲与蔚云对视着,脱了木屐,将肿胀发酸的双腿抬了上来,凝神听着等着。
周氏回来了,手里抱着薄毯,道:“萧煜侍卫知道了,给夫人送的软毡,虽是夏天用不着,但您身子重,垫在身下能睡舒坦些。”
嬴妲点了点头,从周氏手中接了过来,又问道:“萧煜怎会知道的?”
说罢心头又是一跳,“难道世子也知道了?”
周氏连连摆手,“并不知,萧煜侍卫让人传话说,他已吩咐全营,将消息在世子跟前封得死死的,何况明日世子又要率军出征,这些时日夫人都可安然无恙在这儿住着。”
听说他又要走了,嬴妲的嗓音发闷起来,“他脸上的伤还没好。”
周氏瞧了蔚云一眼,为难说道:“还有一话,萧煜侍卫让人带话来,叫我问上一句,世子如今毁了容貌,夫人您会嫌弃他么?”
嬴妲愣住。
难道她肤浅到他毁容她就不喜爱他了?这话若是萧弋舟问的,她非要打他不可。
但因为是萧煜着人问的,嬴妲镇定下来,温声说道:“不会。”
周氏点头,“好,我这去回话。”
周氏走出了帐篷,对传话的小兵手里塞了几块糖,压低嗓音,切切问道:“我活了四十多年,也不是听不出真假好赖话儿的,你说一说,到底是萧煜侍卫传你来的,还是——”
“我、我什么都不知!”那少年小兵将周氏手里剩余的糖一股脑全扒拉下来掐在掌心,扭头便往外跑去,周氏在后头惊愕之后便脸生怒意,啐了好几口,直暗骂小东西不知体统。
夜深时分,营地外围里侧都燃着篝火灯火,隔着一重雪白的帘帐,也能瞧见外头的亮光,嬴妲安谧地躺在软毡上,感受着微微凉风,驱散白日的暑热,肌肤宛如脂膏一般软化了,熨帖地与软毡连在了一处。
身下睡的这床软毡,有股令人熟悉的气息,嬴妲没多想,只是觉得这股气息令人分外安心,消解疲倦,忘掉冗繁。她轻轻抚着渐渐隆起变大的小腹,感受着婴孩在腹中的动静,心很是安定。
蔚云与周氏正在打瞌睡,帘帐忽然被掀开,萧弋舟走了进来。
俩人都是一惊,呆呆望向榻上已然酣睡入眠的夫人,正欲起身唤醒她,萧弋舟比了个手势,让俩人噤声。
跟着萧煜走了过来,将她们带了出去。
嬴妲一手捧着肚子,一手弯折置于头侧,只盖着薄毯,肌肤温凉滑软,有股幽幽清香自藕臂雪颈边溢出,乌发如堆云,杏眸阖着,嘴唇含笑,宛如醉态。
带着苛怪和怒火而来的,忽然一点怒意也没有了,他叹气蹲了下来,将嬴妲露在外头的手臂拾起,替她盖上被,她嘟囔着翻了个身。
“夫君……”
萧弋舟瞬间犹如自掘坟墓般,觉得下腹火热。
半年没与她行房过了,捱得难受,见她一眼都难捱,何况是她玉体横陈于眼前,萧弋舟的双眼仿佛抹了两管脂膏般,触目白皙滑软。渐渐地,他的喉结滚动了起来。
她白日累,睡得沉,入了梦乡便难醒过来,但梦里场景实在令人羞涩,她的夫君好像分开了她的双腿,头低了下去不知做着什么,她迷迷糊糊地支起脑袋却看不到,只能感受到身体里似有一股快意乱窜,让她仿佛被浸在温水里,无一处不是轻盈柔软的,那股快意在身体里飞撞了许久,她仰着脖子发出长长一声娇呼,唤了声“夫君”。
跟着便陷入了黑甜。
嬴妲知道大早起来时,萧弋舟应该已经带着人走了,她扶着沉重的肚子起身,掀开薄被,身上的绸裤已经换了一件,她惊呆了。
昨晚是谁为她换的亵衣?
虽然她身子不便,蔚云会为她放水,周氏为她梳洗擦背,但亵衣从来都是她自己亲力亲为穿上的,再不方便的时候,周氏也不会不问便僭越。
她蹭地脸颊红如玛瑙,此时周氏送早膳过来,她见了周氏,目光便一直盯在周氏身上。
周氏吃了一惊,昨晚世子对夫人做了好事,自己处理了,她听了世子的话没有管,却没有想到世子妃问起来时,这个哑巴亏终究是要自己吃的,便闭眼任命了。
昨夜里萧侍卫将她们二人带出去,严肃地嘱托道:“不要告诉世子妃,世子曾经来过,也不要告诉世子妃,世子已经知道她在军营宿在这座帐篷里了。”
可怜的夫人还不知道,全军营里被骗的不是只世子一个人,而是,只有她一个人而已。而这个可怜人,还在可怜着她的夫君,并为此而感到深深愧疚。
第68章 伐谋
周氏斟酌半晌, 最终回话道:“昨夜, 夫人睡得不好, 被褥也踢了, 奴婢要为夫人换床褥,蔚云提醒说那当下不能入内, 我心中模糊地怀疑了下, 便听到夫人——”她垂下了脸,似乎并不打算接下去。
嬴妲天真地眨着水眸,不解地凝视周氏,“我——我怎了?”
周氏跺了下脚,“夫人弄出好些羞人的动静,蔚云都无法, 只得让守夜的将士们都退远些了!我也不敢进来,怕扰了夫人兴致!”
这话犹如劈头一道惊雷,嬴妲的面色僵住了, 又红又白,她愣愣地说道:“我……我怎么啦……”她动了动腿, 仿佛还酸软着, 有些不可说的麻痒, 芙蓉俏脸倏地鼓起了血痕, 涨如红果。
周遭悄然,周氏偷觑她脸色, 见她似乎信了, 便悠悠地舒了口气, 又道:“夫人怀有身孕,是久旷之身,夜有所梦,本来正常。不过后来没动静了,奴婢进来时分,夫人睡得仍旧不舒坦,口中直唤着世子,衣裳也黏糊贴着身上,出了身汗了,奴婢不得已只好替夫人换了裳。”
至此终于将这个谎给圆过来了。周氏在嬴妲看不见处,又漫长而隐微地松着气。
嬴妲只是红着脸害羞,竟然也没分毫怀疑。
不怀疑不过是因着,她确实觉得昨晚有些内热,又好像极为舒适,同夫君在时一样的舒坦,即便周氏不如此说,她也会往这里想。只是,自己竟然让周氏撞见了,又看了身子下边,又嚷得蔚云她也知晓了,还支走了外头的人,可知昨晚是……她涨红了脸,将薄被拾起来,小脸便深深埋了进去,瓮声瓮气地发出了后悔而羞赧的哼哼声。
周氏知道夫人脸皮薄,内帷这些事,但凡提及一句都要脸红许久,何况如今说她夜里……世子爷昨晚仓促离去,也没交代让她扯谎,若非她还有几分急智,早就兜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