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尔文无意识地朝着桌面出瞥去,整个人蓦然僵硬。
在那密密麻麻的书页上,有几页上分明写着几个歪歪斜斜的字母——
【跑】
【逃跑】
【它在……消化……伪装……】
加尔文觉得自己的皮肤下面仿佛有什么极为阴森和寒冷的东西在蠕动。
那几行字母歪斜扭曲得简直像是托儿所儿童拿到蜡笔后的第一次杰作,字迹很重,有些笔划甚至已经划破了纸面,那微微绽开的划痕覆盖在光滑的书页上,看上去兼职像是某种伤口。
长长的,溃烂的伤口。
【快点逃跑加尔文那是它它在消化我们并且伪装成我们快点逃——】
加尔文真希望自己变得愚蠢一点,或者是不那么敏感。
他一点都不想看清楚那些痛苦而扭曲的字迹所表达出来的意思。
然而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都是事与愿违。
“加尔文?等等,你的脸色好难看……”
加尔文隐约听见了里德的问话。
一直到那个男人抱住了他,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身体正在晃动。
“我……”
加尔文转过头凝视着里德……不,应该说“它”的脸。
依旧是那样熟悉的气息,但这一次加尔文已经能够敏锐地察觉到伪装之下那异常细微的不对劲。
这并非是里德,而是“红鹿”。
但经历过一次可怕的驱逐后,“红鹿”俨然已经对加尔文的能力心有余悸。“红鹿”变得聪明了,也更加狡猾了。之前的他只是将其余人格挤压到了意识的最底层,但这一次,他选择了吞噬。
吞噬,然后一点一点将那些人格的记忆与特质消化和抽取到自己的假面具上来。
所以加尔文才会在里德身上看到芙格和维吉利还有希斯图的影子。
而这一切,这正是他内心深处对面前男人那隐隐抗拒的来源。
只是短暂的一瞬,加尔文便已经彻底地想清楚了所有的事情。是的,他那愈发变得强烈的直觉仿佛早就在冥冥中意识到了一切,只等着他将那一层淡淡的迷惑掀去。但这并不代表加尔文不会感到迷惑和不安……还有惊恐。
“加尔文?!”
“里德”的表现愈发焦急,他在加尔文的眼前晃了晃手指,企图将加尔文的视线拉回自己的身上。
“我很好。只是有点低血糖。”
加尔文真是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做到的。
他竟然能够佯装镇定,竟然还可以对着“红鹿”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来。
“真的,就像是你说的那样,这些天来实在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可是……”
“里德”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忽然朝着自己身后看过去,桌面上那本残破的圣经平摊在那里,破损的纸张上三个鲜红扭曲的字母“逃跑”异常显眼。
在看见“红鹿”发现了那本圣经后,加尔文的神经倏然绷到了极限。
他本能地想要盖住圣经,但“红鹿”却比他更快一步,他先行扣住了那本书,然后微笑着浏览了起来。
“红鹿”的目光划过书页,而加尔文一直死死地看着他。
出乎加尔文意料的是,在看到那些经过无数挣扎才划出来的字迹时,“红鹿”显得异常平淡。
“是这里头有什么东西让你感觉不太好了?抱歉,我应该想到的,你可能并不想接触到这种玩意。”
“红鹿”仿佛也察觉到了之前他与加尔文抢夺圣经时气氛有点微妙,在这一刻他刻意用了一种轻快和讨饶的声调。
加尔文的心底飞快地掠过一丝疑惑。
刚才那短暂的互动中他一直都处于高度戒备中,他不会错过“红鹿”的任何表情和情绪,但自始至终,“红鹿”都表现得格外的……平常。
平常得就好像他完全没发现那些泄露出真相的字迹一样。
“在很小的时候,我母亲曾经跟我说过一些圣经故事,那个时候的她可没有发疯到去信仰一个被人凭空造出来的邪教。”
加尔文艰难地说着谎话。
“刚才的我难免有点触景伤情。”
“哦,我真抱歉。”
“红鹿”说道。
加尔文不会错过他眼底的那一抹稍纵即逝的狐疑。
他可能……真的完全看不见那些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