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梨见他说起自己的剑,便也趁机问:“前辈的剑也很好,很像我曾见过的一把剑。”
老头子微笑:“你说的,是朔月剑吧。”
周梨连忙点头:“正是。”
“你可知此剑的名字么,”那老头把佩剑抽出剑鞘,“它叫望月。”
朔月,望月。
朔月乃无月之夜,一片漆黑。
而望月正好与之相反,是满月之夜,光芒清亮。
杨老头见周梨有兴趣,便说下去:“江湖上只知朔月是我朝太-祖赐给小楼的,却不知,太-祖当年曾赐了双剑与小楼,一柄是朔月,另一柄便是望月。两剑乃出自同一段精铁制造而成。不过握朔月剑者大多闻名天下,剑也随了人一并成名,江湖上有些人便只知朔月,不知望月了。”
周梨若有所思:“这两把皆是好剑,不该埋没了任何一把。”
“好剑?”这老头忽然冷笑,刷的将剑回鞘,“执朔月者不得好死,执望月者一生孤寂。这便是这两把剑的宿命。算得什么好剑。”
周梨怔住,片刻,她轻声问:“前辈是小楼弟子吗?”
杨老头笑而不语。
周梨又猜测:“前辈不会是……小楼掌门吧?”
他一挥手:“如此久远之事,莫提了,我自己都快忘了。”
但周梨却还在盘算,小楼的掌门,楚墨白前是慕秋华,慕秋华前是……她费劲地想了想,最后还是由江重雪提醒:“是裴纶。就是那个帮着朝廷打金人的小楼掌门。”
对了,裴纶,也就是谢天枢的师父。
听重雪曾经告诉过她的,这人很有名,最后是死于沙场的。
“我想前辈就是裴纶裴掌门的师父了。”江重雪道。
杨老头叹息一声,大概是听江重雪讲到了自己的徒弟,有些悲伤之色。
江重雪一直在想杨老头的名字,此刻终于想了起来,连他的名号也一并浮现在脑海。
北斗杨亭坚。
当年叱咤江湖的北斗杨亭坚。
不过,周梨想的却是,谢天枢已经五十多岁了,他的师父自然比他更大,而他师父的师父……周梨暗自咋舌,看着这老头子,虽不知他确定的年岁,但肯定是超过百岁的。
如今小楼已凋零了,近几年不闻一点小楼风声,仿佛它已隔绝在江湖之外。
“这样也好,”老头子慢慢道:“小楼风头太盛,任何东西,一旦超出界限,必会有所折损,如今就让它沉默去吧,至于能否焕然一新,且看它自己的造化。”
说完,一个女子的笑声从山下传了过来:“我看小楼是没这造化了,且把这造化送给我胭脂楼吧。”
这笑声颇为爽利,周梨和江重雪都忍不住回头。
但见一个素衣银钗的女子,提了把剑,几步并一步,走得飞快。而她身后,另有一人,形容清秀逼人,软弱书生的模样,追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味地说:“娘子,等等我,等等我……”
而又有第三人,也从山腰上赶了上来,在路过那清秀男子时,还好心地扶了他一把,放慢速度,同他一起到亭前来。
那女子一指头点在这男子的眉头:“爬几步山路就喘成这样,没用。早叫你随我习武,你偏不听。我花素素一代女侠,受人敬仰,我家丈夫岂能这么没用,这次回去,一定得与我习武,没得商量。”
那人跑得口干舌燥,还不忘使劲摇头,好像宁愿死了,也不想选习武这苦差事。
“花素素,”江重雪对周梨附耳,“她就是胭脂楼上一任掌门,莫金光的师父。”
周梨记得在湘西凤凰山的迷宫里,曾见过记录了这女子一些隐秘私事的册子,上面好像是说,花素素把掌门之位交给了莫金光后,就与一名红牌小倌双宿双飞了……
周梨打量花素素的丈夫,那男子虽然已是不惑年纪,但没有留须,因而整张脸显得干净。他五官的确清秀漂亮,若说年轻时是小倌馆的红牌,倒也合情合理。
无求和尚最看不得这样没用的人,嗤道:“自打与这人结为夫妇,每回赴约便也带他前来。我们可只约你前来,不曾约他前来。”
花素素呸他:“我就爱黏着他,我就爱让他和我一起来。其他人都未说什么,就你话多,你管不着。”
无求和尚重重一哼。
花素素的丈夫倒是很有礼貌,一一拜过每个人,对着周梨和江重雪,也是深深一揖,自我介绍道:“在下陈宛。”
花素素长得不差,她爱笑,一笑起来自有动人韵味,便让人觉得那些长在她眉眼唇角的细纹也并无所谓了。
她眸子转了转,没有看到谢天枢,声音低了几分:“谢大哥,果真是……”
余者皆没说话,轻轻点了下头。
花素素叹道:“我长居山中,不知山外岁月,这次还是在来泰山的途中听说谢大哥已逝的消息。”
“我要祭一祭谢老弟。”终于,那最后一个到的人开口说话了。
他面容长得肃穆,举止也很得体,取过桌上一坛酒,洒了半坛给地下的谢天枢,自己喝了半坛。
除了花素素的丈夫外,这五人都拿酒祭了祭谢天枢。
沉默片刻,花素素指了周梨和江重雪:“这两个好看的年轻人是谁?”
杨亭坚把江重雪的身份说出,惹了花素素和那面容肃穆者一同看过来。
江重雪今日已被这几人轮流看过了,像看什么新鲜东西似的。
那人道:“这么说,你也会春风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