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珏惊恐地大喊一句:“点苍派弟子谁都不许动手!快退!”
楚墨白跪在地上,手指合上了景西一直未闭的眼睛。
他一路绷紧的身体在这一刻奇怪地放松下来,那些姜珏在他眼中看到的情绪在点燃之后迅速烧着,然后迅速熄灭,余下无止境的漆黑。
有人持刀劈下,朔月迎击。
另一人则从他右侧攻击而来,被他用气劲一震屏退。
左侧袭来的是三把青城派的长剑,朔月解决了面前一人,再度迎上他们的剑刃。
一人见在楚墨白这里讨不到便宜,想起了陆藉的话,改而去攻击那具尸体。
楚墨白翻手一挡,那人的剑还来不及触碰到景西,下一刻,他脖子上便多了道深可见骨的伤,那是致命的要害,血已不是流了,猛烈地喷薄而出。
血珠溅在楚墨白眼睫上,盈盈数颗,异常鲜红。
他终于闭起了眼睛,脑中绷紧的弦此刻尽数断去。
这是他今晚杀的第一人。
紧接着,朔月向前划过一圈,连续夺下三人性命。
陆蕴吓得连连后退,在怀里掏了半天,总算找到了信号弹,忙不迭地把它放起来。他不敢再进包围圈,去一个死一人,他牙关打颤,连忙要向后逃跑。
陆藉拉住了他,看他浑身发抖,嫌弃地一甩他手臂,再让他上铁定是送死,他厉声道:“躲起来!”
陆蕴赶紧听话地应了,找到一处极好的掩体,躲在后面,目光时刻注意着众人中的陆藉,怕他出事,一颗心都吊了起来。
血光弥漫了陆蕴的眼睛。
一开始他还在找陆藉的身影,随之他就被面前发生的一切震住了。
朔月剑仿佛已和楚墨白的左臂连成了一体,他即是剑,剑即是他。
小楼最顶级的剑法一一被他使出,清丽至极,配合以至高无上的春风渡,如春风拂过雪山,尽做消融。
那样清雅无比的剑招,用来杀人毫不示弱,照样杀气四溢。
这便是周梨所想过的,任何一门武功,它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杀人。
怎样杀人,杀怎样的人,存乎于心。
楚墨白杀人如狂,他招式利落,回身、挥剑、夺下一条性命,一气呵成。
不消半炷香,满地死伤无数,陆藉也负伤。陆蕴再也忍耐不住,眼睛一闭,也不管是死是活了,飞快冲了出去,扶住了摇摇欲坠的陆藉。
陆藉眼神一变,看到楚墨白刺向陆蕴后背,立刻将他推了出去。他抬手格挡,结果被震落了佩剑,手腕发麻。
“大哥!”陆蕴捂住眼睛狂喊了一声。
陆奇风恰好赶到,当先挡掉了楚墨白的攻击。
陆奇风并非这些倒在地上的庸人之辈能比,他出手不凡,楚墨白身形略微一顿。
六大派已赶来大半,包括许多闻讯而来的武林人士,每个人皆讶异地盯住满地尸体中浑身浴血的楚墨白。
“敢杀我青城派弟子,你这疯子!”陆奇风大怒,“把这疯子抓起来!”
楚墨白眼神不停地轻晃,始终没办法定格住,那些纷纷扰扰的人影在他面前晃过,他看他们就像看水中之月。
但是陆奇风的话他听到了。
原来如此。原来疯了的那个人,竟是他么。
周围一片嘈杂。柳长烟在说话,莫金光在说话,温小棠沉默看着,还有,很多人。
突然,楚墨白发出一声笑。他一笑,所有的话语尽皆停下,这时候还能笑得出来,众人当真就像看疯子一样看他了。
朔月剑支撑在地,撑住了他的身体。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平淡道:“都来吧。”
这三个字后来被传遍江湖,被所有人唾弃他竟狂妄至此。
片刻之后,杀声震天。
楚墨白发出的那一声笑,不是在笑面前的他们,而是在笑他自己。
笑声悲哀,因为那一刻,他清晰地感觉到,奇经八脉中的春风渡轰然一散,了无痕迹。
他从小修习的春风渡,在这关键时刻,消失了。
自从湘西一战后,春风渡便已不受他控制,每一情绪波动,它就消散得更快。
今晚,他毫无节制地使用着它,直到它完全从他身体里离开。
多年前,他练成春风渡的那一日,青山迢迢,长空万里。
他手持朔月,与慕秋华切磋,以春风渡将他震退。他紧张之余,担忧自己还未完全把握好春风渡,伤了慕秋华。
面前的慕秋华浑不在意地冲他一摆手,笑道:“墨白,春风可度玉门关?”
天空泛起盈盈光华,彼时金色的阳光下,一身白衣干净无尘的他少见地凝出一笑,笑容流转,灿烂无边,点头道:“度。”
那便是他此生最好的时节。
现在,他知道了,原来恰好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