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金光口舌干燥,全身一阵阵地发冷,他恍然记起他和道长在外探路时,的确因为迷路分开过须臾。
但只是须臾而已,难道再遇见道长时,就已非他本人了么。
所以,他是和梅影掌教一起回来的?他被这想法激得浑身冰冷。
楚墨白冷声道:“你应该告诉你的手下,在与你打斗的时候多出几分力,那就不至于叫我看出破绽。她招招对莫掌门下死手,对你,却一直避重就轻。”
那人笑着看向未染:“听到没有,早叫你不要手下留情,难道你还觉得,凭你的武功能伤了我不成?”
未染从桌子上跳了下来,垂低了眉目:“掌教教训得是。”
“灵吉道长”抚掌几下,赞许道:“不愧是楚大侠,好厉害的眼力。”
他的声音很哑,不是灵吉道长的声音,恐怕也不是他自己的声音,他故意改变了声线。
周梨微觉奇怪,脸遮住不让人看到尚能理解,连声音都要伪装却是为什么。
朔月亮起锋芒,楚墨白飞身到了院子的空地上,侧过身子,遥遥与庙里的“灵吉道长”对视。
那人笑着掠了出去,尚未站定,楚墨白一剑刺去,口中淡淡道:“赐教。”
那人避开后退,好像很清楚剑的走势,这一避恰到好处。
三十招内,楚墨白不断地进,他就不断地退,始终只是防守,似乎没有进攻的意思,只偶尔用手上灵吉道长的剑格挡一下而已。
庙里的众人凑在门前观战,陆藉边看边道:“这个梅影掌教看来也不怎么样。”
这句话正中各派弟子们的心思,脸色转而变喜。
陆奇风却十分责备地盯了他一眼,“你是这么觉得?”
陆藉不知哪里不对,茫然:“爹的意思是……”
陆奇风多少有些恨铁不成钢,冷冷挥袖。
陆藉就像吞下了一颗苍蝇,不敢再发表什么议论了,又想到陆蕴还生死未卜,脸色更加难看。
莫金光正好站在他们身边,赶紧给他们父子两和个稀泥,“陆师弟年纪尚小,所以看不出来。楚公子的剑招裹挟春风渡,十分凌厉,这人能轻易避开已是不凡。他始终不出手,要么是想先探一探楚公子的深浅,要么就是……”
他没有说下去。
但几位掌门人心底已如明镜。
这人看上去很清楚楚墨白的剑法有几斤几两,根本不需要再探其深浅,他不出手的原因,恐怕就是故意吊着楚墨白,想与他玩一玩而已。
谁不知道楚墨白的春风渡相当厉害,这人居然敢在和楚墨白动手的时候有这种闲情逸致。
莫金光目光一飘,却发现自己这个稀泥和得不怎么样,陆藉的脸色更白了。
莫金光实在不是个当和事老的料,他说陆藉“年纪尚小”,正好戳中了陆藉的痛处。
陆藉和莫金光在年纪上相差不过两岁,但是莫金光现在的身份和武功都高过陆藉几头。
谁都能用这句话安慰陆藉,偏偏莫金光不行,莫金光即便再被人指摘他不如少时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怎么也比陆藉要强得多。
莫金光顿觉尴尬不已。
五十招过后,那人依旧娴雅地防守,楚墨白不免有了杀气。
他极少显露杀意,即便是几年前围攻江北,也未有哪个对手逼他露出这种凌冽的气息来。
杀气似乎是不适合春风渡的。尤其春风渡如此温和绵厚,怎能与杀气沾边。
可是周梨觉得不对。
任何一门武功,它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杀人,春风渡也不例外。
柳长烟轻叹一口气,其实不然,修炼春风渡者,喜怒哀乐之情都不可太盛,而杀意也是一种情绪。
《黄帝内经》有言:“怒伤肝、喜伤心、忧伤肺、思伤脾、恐伤肾。”便是和春风渡一样的道理。
那人大概看楚墨白开始认真了,不由也露出了一点真实的实力。
他忽然衣袂翻飞,周身涌起一股怪异的气息,出手鬼魅一般。
周梨大惊:“这内息。”
她猛地回头。
陈妖看她这么惊讶,不免奇怪,周梨的江湖经验不是很足,应该看不出什么门道来:“你见过?”
江重雪的拳头攥得极紧,周梨听到他骨头格拉作响的声音,眼底一片晦涩。
这是江重山曾经使用过的内功。是江重山从圣教的石碑上偷学来的。就是这门武功,害得江重山走火入魔。
当然,江重山所练的是颠倒错乱的内功心法。这人作为掌教,所练必是正统。
坏字经。
一门极端诡异邪恶的武功。
楚墨白感知到了他内息的变化,抬起头看他。
“终究不是我的东西,用得实不趁手。”他语气淡然,随手把灵吉道长的剑抛给了伏阿,往衣衬里摸索,手上便多了一管笛子。
横笛在唇,吹响了一个音,一段曲子如流水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