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商已经招认,巴宁阿连宗之罪坐实。惇妃母家入旗多年的经营,到此算是都翻了盘子。
整个过程里,终究还是有人顾念着巴宁阿乃是惇妃的兄长,有所回护。乾隆爷发了大脾气,在给总督书麟的御笔朱批中,直接用了“杀才!汝岂真聋聩也”的严厉措辞;也对继任的两淮盐政董椿的朱批中大骂“太不知耻,无良心”……
乾隆爷如此大骂,终令江南一众官员明白,皇上绝不肯为惇妃和十公主之故,对这个巴宁阿再有半点回护。
此事就连和珅都亲自参与督办,查实巴宁阿买妾、收受银三万两等罪证已经坐实。
七月,乾隆爷命怡亲王永琅、仪郡王永璇、军机领班大臣阿桂、总管内务府大臣金简等人,会审巴宁阿。巴宁阿自知再无抵赖,痛哭叩首招认。
巴宁阿认罪,江南一串官员都受牵连。从慧贤皇贵妃的堂侄、闽浙总督书麟,再到江苏巡抚奇丰额,再到继任的两淮盐政董椿……全部革职查办。
此事也算创下一个先例,来日若再有大臣胆敢为了嫔妃的兄弟,而瞻徇包庇,不肯参劾,便连自己的乌纱帽都保不住了!
此事尘埃落定之后,廿廿特地赴令懿皇贵妃曾经居住过的避暑山庄松鹤斋里的寝殿,静静地点燃一炷香,看那香烟袅袅升天而去。
巴宁阿之事自与令懿皇贵妃无关,故此廿廿只点燃一炷香罢了。
至于上香的缘故,终是为了皇上对这位皇贵妃额娘的深情——皇贵妃额娘晚年,尤其是薨逝之后,惇妃担了“宠妃”二字这么多年。更有甚者将十公主出生之日与令懿皇贵妃薨逝的日子前后挨近,而编造皇上不顾皇贵妃,只顾着新生的爱女,云云……
到今日,皇上对惇妃的心意明白若此。
但凡有半点呵护,也不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而自家嫡福晋,还有那位大舅爷,若能从此事中有半点警醒,亦是她喜塔腊家的福分了。
从六月到了避暑山庄来,倒叫巴宁阿这事搅扰了一个月去。
这一个月来,廿廿竟然得了一个月的安静。
原本侯佳氏跟着一起来,廿廿心下已是做好准备,由着那侯佳氏挑刺儿闹来。
两个人这还是头一回单独对面。廿廿还挺好奇,想看看侯佳氏如何放马过来。
可是却没想到,侯佳氏这一个月都没怎么见着人影儿。
等巴宁阿这事儿放下,廿廿问了才知道,原来人家侯佳氏练习骑马射箭去了!
廿廿听罢也忍不住垂眸含笑,“看来她是想在皇上入围之后,好好儿地在各家内眷面前展示一番。也是,她们家好歹是上驷院的出身,若是连骑马都不如人,那倒说不过去了。”
星楣摩拳擦掌,“格格,你不练练?”
廿廿却静静摇了摇头。
她是满洲格格,又是巴图鲁额亦都的后裔,她当然从小就会骑马射箭;况且七岁进宫为十公主侍读后,宫里更是有最好的武举人当谙达来指导她们。
可是她的心却不在这儿。
廿廿静静抬眸,“武安天下,文治江山……咱们宫里从不缺少会弓马骑射的福晋,却缺少的是能帮爷们儿用心的人。”
“那马上的风头我便由得她去了,不跟她抢。”
可惜,皇上却随即传下旨意来,说年岁大了,今年还是不进围场了。等来年传位大典之后,再亲自进围。不过也不亲自行围了,只是坐在黄幔大城中,看嗣皇帝和大臣们行围就是。
侯佳氏的一场盘算又落空了。
旨意传完那日,廿廿倒是含笑安慰她,“急什么,艺多不压身,这一身俊功夫,等来日皇上传位大典之后,自然有的是机会给你演绎去。”
侯佳氏冷笑,“说得好听!就像到时候儿你就能顺顺当当叫我随阿哥爷入围,不从中作梗似的!”
廿廿一笑莞尔,“那你不会设法讨好我么?未来这两年,你好好侍奉我,说不定我能被你诚心打动,到时候儿就不为难你,给你这份风光去~~”
“你想得倒美!”侯佳氏冷笑着高高扬起头来,恨恨盯着廿廿。
廿廿轻轻摇头,“你宁折不弯,看似倒是有一把傲骨;可是身在这后宫之中,怎可不学会委曲求全?委曲,并非‘委屈’,为的是大局周全,不是什么受不得的冤屈去。”
侯佳氏哼了一声,“你自学你的,用不着来教我!我便是要委曲求全,我也不会在你面前!你害了我额娘,又害了我的孩子在娘胎里就受了惊吓去,我与你的仇恨已是不共戴天!”
廿廿点点头,“罢了,那就算我没说。”
“只是我也要提醒你,冤有头债有主,找对了冤家,才能真正为你额娘和六格格报仇;若是找错了,便是你再宁折不弯的,却也终究不能叫她们两位欢喜了去。”
侯佳氏眯起眼来,“直到今日,你还想抵赖?”
廿廿笑起来,“你瞧着就凭咱们俩这不惜当面撕破脸的劲儿,那咱们两个就早已是势同水火,我有必要还要在你眼前抵赖么?”
“若当真是我做的,我自会在你面前得意洋洋地认了,看着你伤心去。”
侯佳氏眯眼盯着廿廿半晌,“那你,你觉着,是谁做的?”
廿廿走近两步,凝着侯佳氏的眼睛,“你额娘就算是被牙青咬过那么一口去,可是狂犬咬伤并非立时无医。皇上早年主持编纂的《医宗金鉴》里头,就有现成的方子:‘急急用犬嘴砂酒壶一个,内盛干酒,烫极热,去酒,以酒壶嘴对咬处,如拔火罐,将吸尽恶血为度。’”
“等结痂未落自破,再以艾柱灸之,则永不再发……这方子如此详尽,可见已是各家太医们早已行之有效的法子。你额娘就是在宫里被咬伤的,咱们撷芳殿门外就是太医院,太医们自然都是最快赶来,急急救治。”
“按说,足可以治好,怎地反倒落下病根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