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强作镇定,装成没事的样子告诉我妈,这是我买的东西,还差点忘了,于是就拿着包裹回到了楼上,开始仔细翻找那本书,看看里面是不是还夹着其他的东西。而除了那几张照片之外,别的并没有什么,只是在书封底内侧的空白区域,有一个大约烟头大小的圆圆的粉红色印章,而印章图案的内容,就是一朵绽放的莲花。
事情再明白不过了,寄来这个包裹的人,就是莲花堂的人。我的事情已经被莲花堂知道了,并且对方还知道我懂得摸骨术。眼下杨洪军不知去向,没有任何人能够帮我,一时之间,我如同陷入了绝境一般,尤其是当这样的威胁不知道藏在何处,才让人感觉到倍加的恐惧。
恐惧的结果就是,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更加小心,想方设法说服父母不要出门,只要在家里,应该还是安全的。母亲对我的行为非常不解,但很快她就猜到,可能我又惹上什么事了。眼见撒谎已经没用了,直到那一天,我才把我遇到的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父母。
当他们得知我现在的处境,并且知道唯一可以保护我们的那个警官已经自身难保的时候,一向沉稳的父亲突然提出:我们关闭按摩店,全家离开这个地方。
这是他们那个年代的人在面对自己无法解决的危难的时候,能够想到的唯一办法。虽然很落魄,但的确也是最可靠的法子。只不过当父亲提出来的时候,我的心却好像绞肉一般疼痛,这个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两层老楼,有蜘蛛有耗子,有壁虎蟑螂更是不计其数,可这里是我几乎全部人生的回忆,如今却因为我的缘故,真的就要丢弃掉这一切吗?
母亲赞成了父亲的说法,在她看来,没有什么能比全家人的安危更加重要了。父亲说那些按摩师傅都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徒弟,留在这里一方面为了赚钱,一方面也算是陪伴老师,他们每个人出去都是有能力独当一面的,给点遣散费,大家各自活命吧。
虽然两位长辈都这么说,可是我却没有回应父亲的提议。只是告诉他,我需要再思考一下,今晚我会想办法让你们先离开这里,去比较安全的地方暂住。
我说的这个地方,是前些日子杨安可母女居住的警局招待所,所以当天晚饭之后,我给赵老打去了电话,一方面问问杨洪军的近况,一方面告诉他我目前遭遇的威胁,希望他能够安排人把我父母先接过去,而我还是要留在家里,否则盲人师傅们离开了,我们店等于就垮了。
赵老对于我当前的处境也非常担忧,虽然退休了但在警察系统内仍旧有很高的声望,于是他非常痛快地答应了我,告诉我他安排好以后会有人来接我父母,让我父母先收拾一些日常用品就可以了,千万不要想着逃亡,那只会从此活在恐惧当中。
而找老也告诉我,目前杨洪军已经被带去了市局里面,接受更高层级的领导审问,从他的口气上听起来,还是对杨洪军非常担心,因为他知道杨洪军的性格,不懂得变通和转弯,市局的领导很多和他也没有直属的上下级关系,杨洪军有可能得不到理解和原谅。赵老告诉我,他自己在市局倒是认识几个领导,这些天也在想办法,不过杨洪军这次的事情已经算是闹大了,就算是赵老自己出面,恐怕也帮不上太大的忙了。
这样也好,起码在市局的看守之下,杨洪军的处境至少比我安全。一个多小时之后,赵老派来的人直接进了屋里,把我爸妈接走了,店里当天晚上还在正常接待客人,当班的几个盲人师傅知道我父亲被带走了,一头雾水,我宽慰大家说他们只是出去住几天而已,这里还有我在,才算是打消了他们的疑虑。而送走父母之后,我立刻给马天才打了电话,告诉了他我接到一个奇怪包裹的事,马天才也很是慌张,问我要不要先出去躲一阵子,避避风头再说,我拒绝了,并非我不怕死,而是我知道如果我逃走了,接下来这场猫鼠游戏我就永远是老鼠了。
反而是我告诉马天才,让他悄无声息地先找个地方藏起来,或者暂时离开一段日子,例如出去旅游或者回老家,毕竟现在马天才还相对安全,他并未引起莲花堂的注意,倘若我真的到了不得不求助他人的时候,马天才在暗中接应,也能够给我一些帮助。
马天才在电话中显得很慌乱,也很害怕,于是当我提出要他出去暂避一阵子的时候,他立刻就答应了,还说今晚就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就随便坐一趟飞机离开,安顿下来后,我们微信联系,暂时不要打电话了。为了各自的安全着想,这大概也是最好的方法了。
那天晚上打完电话,差不多是十点多。这个时间正好是店里生意最好的时段,于是我还得故作轻松地下楼去打点一切,母亲不在家,安排人手的事情就只能我自己来,好在我不用上手去给客人做按摩,于是就给了我不少独自思考的时间。
夜里十二点,师傅们相继离去,我关上店门,并在门口倒立放上了一个啤酒瓶,这样如果酒瓶子打翻了,那动静可以惊醒我。我回到楼上,锁好房门和窗户,一个人在床上呆坐着,对抗着恐惧感。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这一夜却什么也没有发生,我正庆幸着自己又躲过了一夜,却在大清早的时候,接到了马天才的电话。
我接起电话就问他,你到机场了吗?不是说了暂时不要电话联系,改发微信吗?马天才在电话那头神秘兮兮地说道:“凯爷,我现在正在去机场的出租车上,现在刚刚在机场路上走了十几分钟,估计还有十分钟左右就能到机场,可是有一台面包车一路都跟着,跟了好长时间了。”
马天才的声音压得很低,好像是用手捂着嘴巴在说话一样,想必是不想让出租车司机听到他的话。我心里一惊但是还是问马天才会不会是你想多了,不应该有人会跟踪你才对啊。马天才焦急地说:“不是啊,这台车从我出家门开始就一直跟着,我让司机开快他也跟着快,我让司机开慢他也跟着慢下来,这不是跟踪是什么!”
这下不好了,看起来对方是把我们仨全都盯上了。于是我对马天才说,你现在别急着去机场了,就近找出口离开机场路,然后找最近的警察局去!
第117章 袭击
马天才说他这就转道去找个警察局躲一躲,我让他一切小心一点,到了之后再跟我联系。挂上电话后我心里开始焦急,虽然我觉得马天才可能有点大惊小怪,或许是因为太害怕了,那台车未必就是他下楼出门的时候看见的那台,人在情绪敏感的时候总是会有被害妄想,但如果真的是被人跟踪的话,那肯定也是不怀好意的,此刻去警察局寻找庇护,也是马天才最好的选择。
时间还早,上午盲人师傅们都没有来,店里开门的时间也会更晚一些,于是我寻思着还是先洗漱完毕后,看看能不能再跟马天才取得以下联系,问问他是不是已经安全了。于是我拉开我房间的窗帘,此刻正好是大多数人出门上班的时候,外面熙熙攘攘,人比较多。接着我打开房门准备下楼,却在开门的一瞬间,恍惚间看到一个什么东西正由远而近地快速朝着我的脸上移动过来。
在我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这个东西就重重地击打在了我的眉骨和鼻梁之间,哐当一下,除了让我感觉到那是个硬物之外,我还眼前突然一瞬间地眨白,在这一瞬的闪白之后,我的世界突然一片黑暗,彻底失去了意识。
我并不知道这次我昏迷了多久,但是当我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我侧卧在地上,手脚都被人用绳子给绑了起来。窗外传来的光线比我先前看到的要更加明亮,却没到中午的那种刺眼的程度,所以我断定此刻仍旧还是上午。
我感觉到一阵头疼欲裂,右眼看出去的是想也有点微微发红的感觉,模糊不清,晕头转向,努力眨巴了几下眼睛,每眨一次,就感觉到眼睛里有那种血丝的痕迹。由于我的脸是贴着地面的,此刻我所在的环境仍旧是我的房间,只是模模糊糊之中,我看到不远处我的床边,或踩在地面,或悬在半空,有好几只脚。
仔细数了数,一共六只,那就是三个人。我将视线微微往上移,看到其中一人坐在我的床上,另外两人则靠着床沿和墙壁站着,目光都注视着我。
“强哥,醒过来了。”站着的其中一个高个子说道。我就算再蠢,此刻也知道自己是在开门的时候被眼前的这三个人袭击了。我微微抬起头来,颤抖着问道:“你们是谁!想干什么?”我心里知道这三人必然是莲花堂的人,可我故意这么问,算是存着一丝侥幸装傻吧。
当我这句话叫喊出声的时候,我才发现问道嗓子又干又痛,就好像是长时间用嘴巴在呼吸却丝毫没有喝水一般的感觉,那种火辣辣的痛楚,呛得我忍不住在说完这句话后咳嗽了两声,然后猛吞了一口口水。
在自己家里被人五花大绑,只怕也只有我才能这么倒霉了。好在父母都被我送去了安全的地方,起码在这方面我是不用担心了,我暗暗觉得这一年来我实在是太衰了,如果这次的危机我还能够安稳度过的话,我一定要去找个大师来给我消消业了。
听我叫喊了这一句之后,另外那个站着的男人朝着我走了过来,他看上去比较胖,但并不是肥胖的那种,而是感觉很结实强壮,个头不高,走过来的时候我注意到他穿着一条看上去脏兮兮的牛仔裤,脚上穿着一双凉鞋。走到我跟前的时候,他二话不说就朝着我的肚子上狠狠踹了一脚。
我本身就是侧躺着的姿势,所以这一下几乎完美没有任何卸力地挨了个结实。那一瞬间肚子里顿时翻江倒海,忍了几次没忍住,我哇地一声就吐了出来。由于没有吃东西,连水也没喝上一口就被这几个人给制住了,这次呕吐出来的东西带着一股子强烈胃酸的气味,令我的整个喉咙都充斥着一种剧烈的酸臭味。
猛咳了一阵后我不敢再说话,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虽然同样都是被绑起来,但是这一次却比前两次让我感觉可怕得多,其原因竟然是因为我眼睛能够看得见对方,我知道对方的每一个动作,任何一个超出我预料的举动,我都会敏感地觉得那是要结束我的生命一般。
坐在床上的那个人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看我不吭声了,他才对边上两个人说:“把他拉起来,给他弄个凳子坐。”另外两个站着的人一人拎着我的衣服把我给拽了起来,另一人则把我房间里的一个小圆凳塞到了我的屁股底下。看样子这家伙才是这三个人当中带头的那个,也许就是先前那个高个子口中的“强哥”。
待我坐下之后,那个“强哥”就站到了地面上,走到距离我差不多一米多的位置,冲着我说道:“你,抬起头来。”语气非常冷漠,就好像我是他的犯人一样。严格来说,此刻的状态,的确也是这样。我只能抬起头来看着他,发现这人竟然瘦得出奇,整个脸颊上的皮肉都凹陷了进去,显得原本并不算大的颧骨看起来极为突出,而他的额头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有缝过针的痕迹,并且从这个痕迹来看,已经是很多年之前的事情了。他的眉毛比较短但非常浓密,眉尾的部分稀稀拉拉,不仔细看还真不好察觉那里有眉毛,也许是因为他站着我坐着的关系,他脸是平视着前方的,但是眼睛却朝下看着我,这让他的上眼皮显得比较宽大。而此人是个八字眼,就是两边眼角有点下坠,这样的人单单从相貌上看上去,会给人一种目前正在带衰的感觉,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他的鼻梁中央有一个竹节状的凸起,这样的鼻子在骨相当中,称之为“曲节”,代表着一个人有着坚忍不拔的个性,却命中注定多小人来犯,同时有克妻的可能性。
他鼻梁两侧法令纹看上去并不深,但是却非常明显,我想那仍旧是因为此人很瘦的原因,法令纹的尾部几乎到了唇角的位置,加上他嘴巴比较窄,上下唇都比较薄,对应到男性的骨相之上,这称之为“腾蛇入口”,为“饿死之相”,是一个非常不好的骨相。而法令纹的深浅一定程度上说明了这个人的决策力的大小。他的耳朵内部从我的角度看不见,只能看见外耳廓的部分,而上段耳波折不断,中耳到耳垂的部分有一个尖角凸起,这意味着他年幼时期曾经有过比较重大的变故,或许他额头上的那道疤痕就是这么来的,但更多可能来自于他的成长环境和家庭情况,而中耳段的尖锐凸起,则是一场他无法逃避的变故,这个变故是巨大的,大到足以改变此人的一生际遇甚至是性格,区别在于面对这个变故的时候,他的选择究竟是妥协还是抗争。
他的黑眼仁并不大,映着窗外的光线,眼仁的颜色也显得有点暗黄,下眼睑上有比较深的皱纹,左眼底下有一个非常小但颜色却很重的痣。这个痣的存在主的是小人跟是非,于是不难想象,此人的前半生,应当过得不算顺利,曾遇到过不少对他形成阻碍的人,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本身性格不算健康,于是看谁都不顺眼,于是谁都成了他的“小人”。
整体来看,此人大约在四十岁左右的年纪,进入我家袭击我,身在莲花堂中干的必然也是作奸犯科的事,而他既然毫不避讳地抛头露面,要么就是根本不怕我看到他的样子,要么就是根本没打算让我活着从自己家里走出去。而的整张脸的骨相看上去,是一个具备一定韬略,但长期郁郁不得志,而又不甘于现状努力挣扎,却始终无果的状态。也就是常言道的“命运弄人”的那一类。
就这么一瞥之间,我迅速在脑子里有了这样的印象,正寻思着用什么法子跟这家伙周旋的时候,他突然微微一笑,上扬的嘴角牵动法令纹,继而让颧骨上的肌肉出现一个小幅度的隆起,然后说道:“小伙子,你浓眉大眼算是宅心仁厚,额心有个柳叶状的轻微凹槽说明你理智而懂得察言观色,耳大本是有福的人,但内耳外凸,耳内还开花,败家穷苦,入不敷出。蒜头鼻下鼻尖与耳垂基本平行,说明你爱动脑筋但多是小聪明,学东西快但都是皮毛。人中较宽,嘴唇上厚下薄,算是个重情之人,下巴外凸有沟,在意人言,喜欢炫耀。”
此话一出,我大吃一惊。这套说辞,典型就是摸骨术里的说法,而且他把骨相和诠释一前一后地说出,竟然丝毫不差。而且这些情况也恰好就跟我自己本身对应得上,就在我抬头看他的那短短几秒钟,他也因此把我看了一遍。
当我正惊讶得张大嘴巴却说不出话的时候,这个叫“强哥”的人却蹲下身子,面对着一脸惊讶万分的我说道:“就你这点浅薄的本事,也学人逞英雄抓罪犯?不巧的是,我也会。”
第118章 名字
作为一个凡夫俗子来说,当我掌握了一个比较独特的技能,而这个技能却是他人所不具备的时候,除了必要的低调之外,人们还是会希望得到他人的认可,甚至是赞许。我就是一个典型的这样的人。自打跟着杨洪军一起参与办案开始,我每次因为摸骨而提供的信息线索,我总是有意无意地显摆炫耀,当我用最直白的语言,把别人藏在心里或许并不希望说出来的秘密公开的时候,我得到了大家赞许甚至是崇拜的眼神。
然而我是很小的时候就跟着我父亲学习的摸骨,除了我们父子之外,我再也没有见到过使用跟我们一样手艺的人。小时候也曾因为这个问题问过我的父亲,说为什么除了咱们没有人再会摸骨术,是不是这是我们家的独门绝学呀。父亲当时告诉我说,并非没有人会,只是会的人很少。摸骨术比较挑学生,大多数学生都是盲人,丧失了视觉之后,其他的感官尤其是触觉会比明眼人更加敏锐一些,手指的触摸是直通师傅们的心灵的,这就是为什么盲人界总会出很多摸骨大师的原因。
所以像我这样明眼人学摸骨的,可谓是少之又少,连盲人师傅懂摸骨的我都没见过,于是当眼前这家伙突然跟我说起我的骨相的时候,心里的那份惊讶也就不言而喻了。
可能是看我半张着嘴巴久久说不出话,这个精瘦的中年人露出一丝得意的表情,然后对我说道:“小子,很意外对吧,我也会摸骨术,我也和你一样并不是盲人。知道今天找你,是为什么吗?”我沉默不语,因为我想我知道他们为了什么,可是我不能说,害怕说出来正好给了对方一个对付我的理由。
“强哥”说道:“你很是聪明,昨天收到了我寄给你的包裹,当天就让你父母离开了,既然如此,咱们也别绕弯子了。早在组织盯上你的时候开始,你就注定了是死路一条,之所以昨天才以这样的方式正式告诉你,是因为我也接到了要求,尽量留你一名,不过你必须就从此跟了我们走,将来只当你没有这个家,重新生活,作为交换条件,我们可以保证不再为难你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