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款待很是热情,牵头的领导上午我们到市局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据介绍说是市公安局的一位高级干部。席间他们和杨洪军互相吹捧,就差没歌功颂德了。我很少出席这样的场合,因为这些人距离我的身份太过遥远,若不是有求于我,我也绝不会出现在这样的宴席之上。个人来说是非常反感这种互拍马屁领导腔调十足的官僚主义作风的,但我也知道这没办法,整个中国估计这就是现状吧。
午饭后当天没有什么安排,接待的警察同志就把我们送到了住处,并将关于这个案件的许多卷宗,还有影像资料,周边地图等,都送来了我们住的地方。我们住在一个比较大的套间里,有三个单独的房间和一个客厅,看这格局应当是住宅楼改建的。对方这种接待水平对于公安局这样的单位来说可不算低,于是也不难看出,对方对这个案件的重视程度,以及对杨洪军此番带着我们来协查结果的期待。
下午的时候,杨洪军把那些必要的资料都打印了出来,统统贴在了墙上,就好像我曾经看到过的那些破案大片似的,让我莫名兴奋。紧接着他就把我和马天才约到一块,一起分析案情,并且他有意无意地在教我和马天才,遇到怎么样的情况的时候,应当从什么角度去考虑分析。在面对哪种定性的案件的时候,重点排查的人应当是哪种类别等等。
这些都是他从警多年的经验,现在教给我们,一方面是让我们更好的发挥作用协助他,一方面也是在慢慢兑现他的承诺,倘若将来有一天我和马天才真的能够进入警队里,这些技术手段也是必须具备的。
马天才还是经常说到一半就去打电话,透过他的朋友的n多个朋友,想要找到本地熟悉情况且吃得开的人物,这样的人土生土长,对本地的情况也了解得不少,所以或许能够提供帮助。
我们就这么一直市局里送过来的卷宗资料,整整分析了两天时间。先前对于这个案件的迷雾重重,脉络也变得越来越清晰了,但由于凶手完全没有任何蛛丝马迹露出,我们虽然熟悉了案情,但却也常常在死胡同里找不到突破口。尝试了很多办法,进展非常迟缓。我们都深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拖得越久,市公安局对我们的信任程度就越低,跟受害者家属的答复也就越容易引发矛盾,总不能一直把两具尸体存放着,不给人家属吧?
我们到达后第三天的下午,杨洪军看上去有些烦躁,我也识趣地不去招惹他,默默在一边材料,学着寻找线索。马天才在一边无所事事,晃悠了一阵后就对我和杨洪军说,他要出去一趟,让我们晚上不必等他吃饭,他自己解决就行了。
我和杨洪军都认为马天才可能是觉得自己帮不上忙,然后就打算出去闲逛,来了这里几天了,我们都没怎么出过这栋大楼。杨洪军虽然心里不愿意,但明面上也不好阻拦马天才,于是不置可否,就让马天才离开了。
当天下午我和杨洪军依旧一无所获,心情可谓是烦闷到了极点,于是晚饭后杨洪军提议咱们今天思绪都打结了,再硬查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干脆咱俩出去走走,就当散散步了。于是我答应了,跟这杨洪军漫无目的地闲逛。
一边走杨洪军一边对我说,如果我们还在文字图片等资料里查不到重要线索的话,可能我就得准备从那两具尸体上下手了。虽然我早已做好了思想准备,但是杨洪军这么提出的时候我仍旧不免紧张了一把。我也告诉杨洪军,即便是给死人摸骨,所得到的信息大多也是关于死者个人的,对于追踪凶手,估计起不了太大的辅助作用,但是既然来都来了,该做的还是得做。
那天晚上我们闲逛了接近一个多小时,聊的内容也大多和我们目前的案子有关。杨洪军告诉我,这两名死者都算是历史清白,没有案底,也没有吸毒史,酒店房间的搜查里也没有发现任何可能致幻的精神类药物。而且过往也都身体健康,没有精神病史。但由于有些疾病是突发性的,没有任何前兆,但即便是其中一个人突然发病,没理由另外一个人也同时跟着发病才对。
其实这也是我最为疑惑的地方,难不成真像那个酒吧老板说的那样,两人是属于中了什么邪,导致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吗?
回去住处的路上我给家里打了电话,一方面是报个平安,另一方面则是希望向我父亲请教一下。因为父亲虽然从未跟我明确说过自己相信鬼神之说,但是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多多少少是信一点的,而且他小时候跟着瞎子学习摸骨,那瞎子应当就是一个正儿八经的玄门中人,这类人大多心里装着鬼神,问问父亲,或许他能给我点建议。
父亲告诉我说,的确是有这样的可能性,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们其实一点忙都帮不上,毕竟我们学摸骨的人,又不懂得驱邪抓鬼,可能真的要请来一个玄门师父帮着处理了。
一些怀疑无法得到论证,我很是沮丧。跟着杨洪军慢吞吞地回到住处楼下,之间马天才一个人坐在花台边玩着手机。我远远地叫了他一声,他才抬头看到了我和杨洪军。马天才凑到我们跟前嬉皮笑脸地说道:“我说杨警官,凯爷,你们出去玩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可是在这儿等了你们大半个小时时间了,早说你们俩不在家,我再溜达半个小时才回来。”
我这才想起来我和马天才都没有屋子的钥匙。本来心情有些烦躁,看到马天才这嬉皮笑脸的样子,我就觉得不爽,于是问他说:“你一个下午都跑哪儿去了,外头花花世界好玩是吧,那你接着玩儿啊,回来干嘛?知道咱们这次来干嘛的吗?”
马天才仍旧不改那一脸笑意,也不知道是此人毫无自尊心还是脸皮足够厚,他一边跟着我们进入电梯,一边对我和杨洪军说道:“凯爷,您还真是误会我了,我可不是出去玩儿的,我是出去做调查的。”
我哼了一声表示不信,质疑地问他道:“就你?那你倒是说说,查到些什么了?”马天才哈哈大笑说:“不急不急,等我先回屋喝口水再说,这都渴了我一个下午了。”
进屋后马天才跟个温水瓶似的猛烈灌水,随后冲着我和杨洪军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然后才跟我们说道,他这一下午什么事都没干,就在不同的地方打出租车,漫无目的乱走,跟出租车司机闲聊。
我一听觉得还有点意思,这马天才看起来还真是不傻。只听他得意洋洋地说道:“凯爷呀凯爷,您想一想,咱们初来乍到的,对这里的情况了解有限,所得到的信息也都是市公安局那边递交过来的,人家又不比咱们笨,这堆材料都不知道翻看过多少回了,但凡有突破,早就抓到人了,还用得着咱们来帮忙吗?”
虽然他的话不好听,但说的确实是事实。只听他接着说道:“要说这调查呀,遇害的既然是老百姓,就得从老百姓当中去询问,但咱不能盲目地去问呀,得找了解这个城市的人。敢问这什么人最了解这个城市?当然是常年开出租,穿梭在大街小巷的出租车司机啦!”
马天才接着说:“我今天调查的信息,还不能确定有用没用,全都是从这些出租车司机里打听来的。”
第48章 套话
这可真是个不错的办法,因为出租车司机工作性质比较单调,对于本地一些一时之间热议的事情,他们或许从自己的出租车司机群体里,或者跟打车的客人交谈中,能够得到一些片段式的信息。所以说他们是最了解这个城市的人,丝毫不过分。
杨洪军也来了兴趣,于是端了凳子坐下,让马天才好好说说。也许马天才很少有这么被人重视的情况的,得意洋洋地说道:“我从出门打车开始,就找机会跟司机搭话,三言两语之间,就能把话题给绕到这件案子上面。因为这个案子发生了已经有比较久的时间,家属的寻人启事也在这个地方闹得风风雨雨,所以坊间有关于这个酒店不少的传闻。”
我对马天才说:“这部分内容我也曾经侧面了解过,据说是这个地方风水有问题,早年建设的时候挖到了很多人骨,没有妥善处理。所以这酒店一带都不怎么繁华,经济始终上不去,而这个酒店在这起失踪案发生之前,也曾经发生过一些人伤人死的事件,打架斗殴抓奸都不算稀罕,几年前一个跟酒店没什么关系的民工讨薪不成,也是从楼上跳下来摔死的。”
马天才点点头说:“没错,这些都是能查到的一些关于这个酒店的传闻,年常日久的,也难以证实,不过今天有一个司机跟我说了这么一个事,这个酒店虽然是老酒店,但是设施还是比较好的,在市内也算是中高档酒店之一,不仅如此,还是许多企事业单位用来做接待的合作酒店。”马天才顿了顿说:“凯爷您可能不知道,这合作酒店啊,是一种方式。例如挂牌价一个晚上是580,也许政府、机关等单位因为要接待外地来的客人,次次都按照这个价格执行就有些不合适,于是就跟酒店协议,这些合作单位来订房的话,有一个比较高的折扣价,或许这580,就变成了380,甚至是更低。”
我嗯了一声,只听马天才接着说道:“其中一个出租车司机告诉我,坊间有传闻,说这俩人的失踪并不是真的走丢了,而是被当局给控制住了,因为事发当天,正好这酒店接待了一位省里的要员,据说是某某局的副局长,来这里调研工作来了,在酒店里有招嫖的行为,却被这一对小情侣给撞见了,也许是小情侣当中的一人工作单位和这个领导管辖的单位是互相挂钩的,领导担心东窗事发,于是就找来警察把人给抓了。而且那司机还说,听说这两人早就放出来了,只是没敢出声,所以那寻人启事还没有撤销罢了。”
我们当然知道这司机说的不是事实,因为尸体都找到了,而且从录像上来看,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于是我开始有点不懂马天才这打听到的算是什么线索,这简直就是谣言啊。只听马天才接着说道:“后来我又捏着这个谣传,分别向好几位出租车司机套话,发现虽然大家说法各有不同,但却证实了两点,第一则是这个酒店的确长期有一些不良的信息,因为和政府机构挂钩,所以小毛病都躲过了。第二是事发当天,这个酒店里的确住了一位高官,这件事本地的新闻里都播报过。”
当我正在把这些信息互相关联的时候,杨洪军说道:“这么说来,这件事现在社会舆论这么大,而当天那位高官又住在这里,这样的巧合不免让这位官员躺枪。是这个意思吗?”马天才竖起大拇指对杨洪军说道:“我的杨警官,您可真是一点就透啊,这智慧非凡,犹如诸葛…”话没说完就被杨洪军不耐烦地打断了,看来杨洪军也挺讨厌马天才阿谀奉承这一套。杨洪军对马天才说:“行了别说没有的屁话,你的意思是不是在怀疑有人故意在这个官员住店期间,制造一起恶性事件,好让这官员被牵连影响?就算本身跟这个官员无关,他当天也没在酒店里招嫖,这种重大案件调查起来,这位官员估计也难以完全撇开调查?”
马天才说他就是这个意思,并且提议让我们申请酒店方面提供一下当天住在酒店里的所有住客的信息,这种当官的住酒店通常不会用自己的身份信息登记,往往都是秘书或者助理等,但是只要查一下,就肯定能够知道这背后有没有什么猫腻,至少能够从你们公安系统内部查询到这个官员目前是否正在接受调查。
马天才说道:“现如今这当官的,没几个清清白白,如果真是要查的话,必然能查出点问题来。假如那个凶手是知晓这个情况,于是制造了一起看似不针对这位高官的恶性命案,真实意图却在将这位高官卷入调查,这岂不是棋高一着,不露痕迹吗?”
马天才能想到这一层,也算是不容易,尽管他提出的并不是没有道理,但既然凶手都能够这么巧妙地杀人了,直接杀了那位高官不就完了吗?何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很快我又想到,高官肯定是有人在保护的,想要靠近只怕也不那么容易,而且若是真的按照马天才的推测,以国家调查的方式介入,这位官员也真的不那么清白的话,那这个罪责可就比杀了他更重了。
杨洪军思考了一番,觉得虽然马天才得到的信息不完整也不准确,以他自己一个外省市刑侦科科长的身份去过问本省的官员,好像也是师出无名。不过他看上去不愿意放过这条线索,尤其是在我们遇到瓶颈的时候,任何一个看似关联不大的可能性,也许恰好就是我们要去突破的方向。
于是杨洪军给本地警方负责对接这个案件的警察打去了电话,请求对方协助,尽快把当天酒店住客的详细信息发来一份,并且需要从警方的内网对这些住客进行一个身份信息的排查审核,看看是否有可疑之处,并且杨洪军跟对方强调道,不管是不是以自己的身份证入住的,实际住客的信息,不管是谁,都一并找来。
对方答应了,很快就传来了一份邮件,随后在电话里跟杨洪军口头核实,的确当天如坊间传说那样,有一位省里的官员住在这里,而这位官员事发当时却并不在酒店里,而是在政府开会,所以看上去,似乎是没受到影响。
马天才听到之后,有些沮丧,我们的调查似乎再一次陷入了僵局。而此刻我却对杨洪军说:“假如刚才马天才假设凶手的犯罪动机大致方向没有错误的话,那么等于是凶手制造了这起杀人案,但却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对吗?”杨洪军点点头。我接着说道:“换句话说,虽然发生了这个案件,但由于现在还在保密阶段,那位官员也没有什么涉案嫌疑,他理应现在对于这个事情还不知情对吧?”
杨洪军说按道理是这样的,而今事发多日,这个官员可能早就已经去了别的地方,想要求证,恐怕很困难了。我对杨洪军说:“那也未必,如果说凶手真的是针对这位官员,那么如果让他知道这位官员又来这里入住的话,说不定能够诱使对方再度作案。”
杨洪军一愣,然后问我说:“你的意思是,咱们传点假消息出去,让对方觉得这位官员又来了?你疯了是不是?这件事要是传到人家当事者的耳朵里怎么办?咱们算老几就敢去造人家高官的谣?”
我摇摇头,算了算时间,此刻距离案发当天虽然已经有十多天的时间,但如果真的能够无阻力地做这件事的话,时间应该是来得及的。再晚的话,或许凶手会潜逃,到时候就真的难查了。
我花了很长时间去说服杨洪军,最终他还是同意了。我能够理解他的谨小慎微,毕竟他还要在这个圈子里生存,无缘无故去得罪一个官员,这对他的影响其实是会很大的。杨洪军答应我,第二天就跟本地警方阐明这件事,对方如果愿意这么做,咱们才敢做。
本地警方在听了杨洪军的阐述之后,一开始是拒绝提供协助的。甚至有些激动的市局警官开始质疑我们三人此行的目的,究竟是来解决问题,还是来制造麻烦。杨洪军的苦苦劝说,并强调这可能是现如今我们唯一的调查方向后,市局的一位领导才决定帮我们这个忙。
这是一个疯狂的举动,因为我们要撒下一个弥天大谎,这个谎言是对老百姓和社会人员而散布的,不能传到省里其他官员的耳朵里,万一人家这个官员是个好官,那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这是一个疯狂的举动,散布消息的行动由马天才配合警方去实施,而我则会跟杨洪军一起,入住那个被我们散布消息的假房间里。如果凶手的目的是针对这名官员,那我们在高度戒备下,应该是会察觉到一点迹象才对。
几天后,我和杨洪军在警方的接应下,进入了那个房间里,静静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