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德海将怀里的笔洗拿出来,都碎成几片了,他抬手指着那车:“赔!叫他赔!两万块……宋朝……汝窑……三足……笔洗……”
这琉璃厂转悠的,可都是玩家,眼力好的自然不在少数,一打眼看,就知道这人说的没错,这确实是汝窑的碎片。
“可惜了了!”不少人都发出一声惋惜的轻叹声。
林雨槐眼睛一闪,自家这老子是个什么德行,自己当然清楚。见他揪着这玩意一说话,他心里就有谱了,这八成是要坑人。这是看准了人家有洋汽车坐,出得起这份价钱。可有钱怎么了?有钱就得被你这么坑啊?不是这么个道理!
他一把抱起林德海:“这不是人家一家的错,您也有错。碎了就碎了吧。咱们先去瞧大夫。”
林德海能被气死!老子这一下不是白撞了!他想说话,可是胸口闷闷的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围人见这小伙子真打算走,心里难免就给林雨槐贴上了一个‘老实’的标签。贵重东西碎了不用赔,人伤了也没说医药费,上哪找这老实人去?
“等等!”此时,车门打开了,从上面下来一个穿着皮草大衣的女人,她朝停下来的林雨槐笑了笑,伸手递过一张纸,然后微微鞠躬:“小小意思,算是补偿。”
这是一张银行的支票,林雨槐认识。
可叫林雨槐在意的不是这么一张支票,而是这个女人她远远的见过,那是在倭国商社的门口,她穿着一身和服。
第729章 民国旧影(16)三合一
见过这个女人穿和服说倭语,那么她的身份就不难猜。即便不是倭国人,也是早就投靠了倭人的汉奸。跟这样的牵扯上,还真不是好事。
因此,林雨槐看了一眼这女人递过来的支票,就一副莫名其妙的道:“给我一张纸做什么?”
“先生,这是支票。可以在银行……”这女人笑了一下,就解释了开来,周围知道的也不由的发出善意的笑声。
“不认识。没见过!”林雨槐摇摇头,抱着林德海大踏步的离开了现场。
“嗳……”这女人在后面喊了一声,见林雨槐似乎没听到一般,转眼就转进了一边的胡同没有了踪迹。
车上的男人出声道:“好了,芳子。将你的善心收起来吧。”
这女人含着笑意左右看看,这才颇为无奈的回到车上,脸上的笑意瞬间就收了个赶紧,“你不懂就不要说话。刚才那个男人跟咱们说话的时候,周围至少有三个力巴表现的跟他相熟。有些事情,不靠这些力巴是不行的。这点钱能解决的事,为什么非得用鞭子。跟咱们得到的利益比起来,这点付出算什么呢?”
那男人轻哼了一声,倒是没有继续言语。
这个被称为芳子的女人朝外看了一眼,这才冷声道:“开车。”
林雨槐没有把林德海带去医院,一是身上确实没带那么多钱,二是在他看来,别的医术跟自家妹子比起来,简直不能看。能把剩一口气的人从鬼门关拉回来,这样的医术还用怀疑?林德海昏昏沉沉的,但睁眼看着是回家的路,心里也同样是放下了。比起医院里那些拿着刀子锯子动不动就要开刀的西医大夫,他还是更相信中医。
不等父子俩回来,在门口玩耍的孩子就赶紧跑回去通知了他们的林先生。因此林雨槐一进门,就见林雨桐等着了。
“这是……”林雨桐一号脉,“出车祸了?”要不然不是这么个伤法。
可怎么就出车祸了呢?如今出车祸的几率比被驴踢了脑袋还低。
林雨槐一边将人往炕上放,一边道:“都是他自己作的。不是车撞了他,是他撞了车!”
“赔……”林德海挣扎着念叨,“赔……钱……”
“还赔呢?”林雨槐哼了一声,“人家不让你赔车咱们就该烧高香了。还想要人家赔偿,你当大家都是傻子啊!再说了,那车上的人你以为是什么人,能被人你讹了?要是心甘情愿的被你讹,那咱们可得小心了,谁知道接下来的是什么算计?我求您老了,您就在家歇着,没事爱去刘寡妇家咱们也没人拦着,您能消停点吗?”
这句话可把林德海臊的不行:“老子……帮……忙……”
去寡妇家帮忙?帮的什么忙?
林雨槐不去搭理他,转而看着捏着针忙碌的林雨桐:“怎么样?没大碍吧。”
林雨桐虎着脸:“差一点就得瘫在炕上了。能恢复个什么样子还真不好说。”说着,就背着林德海朝林雨槐眨眨眼睛。
林雨槐会意,脸上的表情却带上了几分释然:“瘫了好!瘫了好!省的又出去给我惹祸。”他一副没耐心在屋里呆着的样子转身就往出走,“你在这里照看吧,我去跟妹夫说句话。”
林德海指着林雨槐的背影直喘粗气,眼里带着委屈好似盼着林雨桐给他做主,林雨桐手上的劲头不轻,林德海‘嘶’了一声,眼泪都快下来了,嘴里直呜呜。这次差点把命搭上,还有那两百块的债务没着落呢。
林雨桐没搭理他,见杏子进来,就叮嘱道:“别叫下炕,我回去开了方子,抓了药就叫给送来。”
杏子应了一声,就起身送林雨桐出门。林母从对面的屋子出来,低声道:“伺候他的事我去,别叫杏子往前凑了。”
林雨桐愣了一下,心里就有几分明白。杏子毕竟不是林德海的亲闺女,这近身伺候吃喝拉撒,确实是不方便。可要让自己这亲闺女去伺候……自己宁愿花钱雇个人。这所谓的父女关系,真没亲近到这个份上。
杏子还没反应过来,里面的林德海在用了针之后又能说话了,应该是听到了林母的话,里面就炸毛了,“不用你伺候,你要真有心,就把刘寡妇接来。”
林母倚在门边,冷哼一声,“要不要我送你去刘寡妇家,叫他伺候你吃喝。”
“行!”林德海马上就应了,“你叫槐子回来,现在就送我过去。老子早就不惜的在这家里呆着了。看见你老子这心里就犯膈应。”
杏子面子变的苍白,林雨桐却认真思考起这事的可能性。夫妻两人早就貌合神离,硬是这么凑做一堆,吵吵嚷嚷的,这日子也过不下去。虽说时下不兴离婚那一套,纳妾这一说也没退出历史舞台。但像是林母和林德海这样的,恨对方不死,却又不得不隐忍这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的,实在也是难为人。
因此她回家后,见四爷和林雨槐在堂屋里说话告一段落,就直接跟林雨槐提了出来,“人年纪大了,日子就求个舒心。叫额娘去伺候阿玛,那真是不打起来不算完。那刘寡妇是个什么情况……”
林雨槐被林雨桐的想法惊的张嘴结舌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可叫林雨桐说,“这个家这个吵法,谁敢把闺女嫁到咱们家?杏子一天天也是大姑娘了,姑娘家的脸面多金贵,整天被阿玛这么呼来喝去的骂着,也不是个事。杨子也大了,大了这就要脸面了。与其这么相看两相厌,不如隔开。”
林雨槐露出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来:“这刘寡妇倒也不是什么坏人。额娘走了那一年,这刘寡妇的男人在火车站扛活,生生给累死了。她一个女人也没个孩子,就被夫家给撵出来了。五婶子就给做媒,说的就是阿玛。本来亲事都说好了,结果额娘回来了。这事……被我给拦了。这些年,阿玛也不是一个子都不挣,只是挣了钱都填给刘寡妇了,还给买了个小院子,虽是偏僻破败,但好歹也是个窝。刘寡妇呢,这些年也没找人,一个给人浆洗缝补衣服,好歹算是能把肚子给混饱了。谁也没想到,这两人糊里糊涂的,就这么混了这么些年。这周围的人也都知道,我心里也明镜似得,但谁也没挑破。”
林雨桐看向林雨槐,“既然这样,还犹豫什么呢?一个月给刘寡妇三块钱,她要是乐意,就把老爷给送过去吧。头疼脑热的,看病吃药咱们也照管不误。只要她将老爷子伺候的消消停停的,她也轻松了,老爷子也自在了。额娘在家里也舒心了,杏子和杨子呢,腰板也直起来了。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有什么不能办的。”
林雨槐直搓牙花子,“把亲爹仍出门去?”这事不地道。
“不是将他扔出门去,是这家里……”林雨桐正说着,外面就传来脚步声,紧跟着是杏子的呼喊声:“大哥,姐,赶紧看看去,爹娘打起来了。”
林雨槐面色一变,“这两人还真是王不见王。”
四爷看着林雨槐出去了,也催促林雨桐:“你再去看看,病的病,伤的伤,这都能打起来,被出事了。”他是女婿,还是不要去见人家出丑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