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等到眼看要过年,桂南守备稍有松懈,西戎士兵便乔装扮作商贩在南北街叫卖货物,在傍晚时分城门处的守军交接班时,扮作商贩的西戎士兵故意与大梁的商贩起了冲突,引来部分守军过来查看调解,其他士兵便趁此时机进攻了桂南。
桂南守军措手不及,被打得溃不成军。
守将张南得知消息时,西戎已经攻进桂南城中。
城中百姓慌不择路,和在南北街那些西戎的商贩们下场一样,要么拼命反抗,死在了西戎士兵的刀下,要么被活捉成了西戎的俘虏留作人质,被当作盾牌挡在冲锋兵前面,桂南的守军不敢伤了这些俘虏,只能节节败退,最终逼不得已丢了城。
西戎却还穷追不舍,张南手下将士死伤无数,弃城逃向雍州时,三万兵马,除却死伤被俘的,仅剩几百人了。
西戎进攻得突然,他甚至都来不及通知自家夫人一起逃走。
陈令得知桂南城破的消息,再顾不上与席香儿女情长,转身便带着招财一边赶往雍州府衙,一边听招财细说桂南的情况。
而席香也转身进屋,将消息告诉穆一贾和穆瑛。
此时,张南已在府衙里,身上伤痕累累血迹斑斑,整个人狼狈且颓然。见了陈令,他只伸手捂住着脸,深深叹息了一声。
陈令见他如此模样,便已知招财所言不假,神情彻底冷了下来。
“急报已发往幽州与汴梁,幽州今晚便能悉知桂南情况,至于汴梁,明日一早便也会到镇远侯与陛下手中了。”方知同脸上也没了以往和气的笑容,一桩一件都同陈令细说:“已调兵加强各城门防守,若西戎来犯,可随时应战。只是有一件事,还请三公子定夺。”
方知同面露迟疑,“张将军道西戎未曾追过来,应当没有进攻雍州的打算,眼下若是先疏散城中百姓,只怕会造成其他州郡的恐慌,或者先静观其变几天?”
陈令一脸匪夷所思地看了方知同一眼:“行军打仗的事,你不问张南,你问我?”
方知同面上讪讪,“张将军的意思是立即疏散城中百姓,以防万一。”
但整个雍州城的百姓足有三十余万人,一夜之间要疏散他们,得费不少兵力。谁也不知道在他们趁夜疏散城中百姓时,西戎会不会打过来。若是打过来了,雍州城的兵力不足以同时应付西戎与疏散百姓,若是不打过来,疏散城中百姓后,会累得相邻的州郡百姓们跟着恐慌,届时被有心人趁机起事,只怕大梁好不容易才平的内祸又将再起。
这个责任,方知同不敢担,左右为难作不出决定。他还抱有一丝侥幸心理,觉得西戎应当不会进攻雍州。
“桂州地形是易守难攻,雍州却恰恰相反,易攻难守。”张南哑声道,“若是我是西戎将领,只会趁着攻占桂南,士气高涨的时候乘胜追击,连夜进攻雍州。”
桂南失守,雍州危矣。
西戎不可能会放着雍州这块肥肉不咬。
方知同咬咬牙,起身出门吩咐下去:“立即将桂南失守的消息通知城中百姓,明日一早全城百姓迁往幽州、乐州等地。”顿了顿,他又道:“和城中百姓说雍州兵力不足,问一问内天有壮丁愿意留下与将士们一起守城的。”
雍州兵力不足两万,若那四万西戎精兵前来攻打,雍州守不了多久便会被破城。
陈令肃容,冷冷道:“我即刻快马加鞭赶回汴梁请令从幽州调兵增援,援兵未到前,若西戎来犯……”
“人在城在。”方知同举手立誓,“我方知同誓死守住雍州。”
他知道雍州的重要性,雍州一旦被破,幽州、乐州也将危矣。
张南亦道:“张南誓死守住雍州。”
陈令不再耽搁时间,方知同命人替他备了匹千里马。
陈令走前,朝招财道:“让永安堂的武师们护着老幼先走,年轻力壮的留下,帮着疏散城中百姓,还有。”
他顿了顿,“去通知席姑娘,叫他们随永安堂的人结伴一起走。”
说完,他扬鞭策马,疾驰而去。
“哒哒哒”的马蹄声在渐渐浓郁的夜色中很快远了。
招财先去离雍州府衙最近的一处永安堂米行报了信,让米行的掌柜伙计去通知其他人,自己则马不停蹄赶去席香家中。
此时席香家中已经聚齐好些人,他们都已从差役口中得知桂南被西戎侵占,城中百姓明日一早便要离开雍州避难的消息。
“席姑娘,我家三公主说了,请明日你们和永安商队结伴同行,一起由武师护送离开。”招财将陈令原话转述给席香后,就又急匆匆赶往其他地方去报信了。
“我们真要走吗?”穆瑛问道,她有些不太想走。这屋里好不容易有了点家的模样,叫她离开,她舍不得。
“那差役说年轻力壮的若是愿意留下一起守城的,明日可到府衙报名登记,阿姐,我想留下来。”穆瑛道。
她要留下,穆康便不可能丢下她,便也道,“老大,我也留下。”
其余人也纷纷道:“我也不走。”
“不许胡闹,打仗的事不闹着玩的。”席香板着脸,穆瑛却道:“阿姐,我们没有胡闹,西戎都打到家门口来了,我们又能退到哪里去?横竖不就一条命,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席香转头看穆一贾,希望他能劝住这帮热血方刚的年轻人。
穆一贾眉头紧锁,好半晌才道:“你们先回去将老人小孩安顿好,明日送他们和永安堂商队一起离开。”
这意思是答应他们留下来了。
众人都安心离开,穆瑛跟着穆康去帮他娘一起收拾行李。
席香有些不解:“二叔,您怎么能让他们留下来?”
“香儿啊,我们的家原本是在桂北,可十年前被西戎占了,我们背井离乡这些年,我做梦都想回到桂北穆家寨。”穆一贾目光悠远,“我一直盼着有朝一日朝廷能收复桂北,我们能回家。可眼下,桂南也没了,雍州是我们的第二个家,那群孩子嘴上不说,但我知道他们谁也不愿意再失去这个家了。”
“大家都是为守护家园而留下,赤子之心诚挚无比,没有人在胡闹。”穆一贾拍拍她的肩头,道:“再说你自己,不也是打着留下来的主意?”
席香低下头,“可他们年纪还小……”
穆一贾不禁莞尔,“你是替他们操心惯了总当他们是小孩,忘了这群人里头,除了穆瑛小你两岁,其余人要么和你同岁,要么像穆康,比你还大三岁呢。”
“……”席香一时无话。
“好孩子,知道你是为他们好,担心他们。可这些人,总要有自己的担当,你不能一辈子都替他们撑着天。”穆一贾语重心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