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香点了点头。
陈令问:“为何睡不着?”
席香走到院中,望月沉思了片刻,才开口:“我娘说她与我们走散后,就被西戎王救了,得知自己怀孕后,便去勾引西戎王,成了他的侍妾。我弟弟……”
她顿了顿,“并不知道西戎王不是他父亲,也不知道我与父亲的存在。”
“你这几日都郁郁寡欢就因为这事?”陈令一边打扇一边道:“我听说十年前桂州这边兵荒马乱,饿死了许多人,还有许多人死在西戎人的刀下,你娘一个怀有身孕的弱女子,若是不攀附西戎王,怕是活不到今天。”
这个道理席香何尝不明白,只是她心里那一关到底是过不去。
“我们和我娘走散后,我爹一直没停止过找她,直到死,都对她念念不忘。”席香低声道。
“你是觉得你爹对你娘这么多年都念念不忘,你娘却成了西戎王的侍妾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她亏欠了你爹也辜负了你爹?”
陈令拿扇柄挠了挠后背,“人首先得活着,才有可能做其他的事情。你娘若是连活着都艰难,哪来的心思去想其他。当然,也有人坚守着感情誓约或信仰,宁死不背叛不失约,但对大部分人而言,生命远胜过一切,他们做不到为了誓约或信仰而放弃生命,你娘也不过是俗世凡人一个,你不能要求她放弃生命去坚守你认同的东西。”
席香怔了怔。
陈令接着道:“何况那日我见到你娘对哈德王子的态度,甚至于连哈德王子的爱妾她都要小心翼翼讨好,想来你娘在西戎的日子没有你想象中的好过。”
席香低下头,想起那日屋里小公主说的话。
小公主说:“我拿了你母亲的玉佩作为报酬,托人递了封信出去,我不管你和外面那两个人是收到我信后才来的,还是仅仅只为你母亲而来的,你们都必须带我离开西戎。否则我会让你的母亲生不如死。”
能被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威胁,母亲在西戎的生活想来确实艰难的。
她低头不语,陈令叹了口气,拿手支着下巴,问道:“这些暂且就不说了,你已经知道你娘如今在西戎,还有一个弟弟,难道你能狠下心不管他们?”
席香摇头。
陈令道:“既然横竖都放不下,何必再去纠结过往。你娘活着,还给你生了一个弟弟,这是何等值得庆幸的事,你该高兴才是。”
席香默然片刻,面露释然,“你说得对,我娘活着,我是该高兴。”
陈令哼了一声。
席香道:“我印象中你小时候不是会说安慰话的人。”
小时候被她救回来的那个小胖子,脾气坏得要死,一天到晚只知道吃,嘴巴还不饶人,抢她的饭吃还要嘲笑她吃得多,气得她揍了他好几次,甚至想把他丢井里淹死算了。
现在的陈令,看似吊儿郎当,但每接触多一点,就越发现他心思缜密处事极有分寸。
陈令仰天翻了个白眼,道:“那还不是被你揍怕了。”
不想再提儿时那段不太愉快的回忆,陈令起身回屋,语气硬邦邦的道:“睡觉。”
席香失笑,心下已彻底释然。
次日,席香、陈令、十五再次入桂北。
这一次,还是莫里带他们进去。
在城门口的西戎守卫照例严严实实检查过后,才放他们进去。
但带到哈德王子住处时,只见小公主和席香母亲杨清韵正在大厅侯着,哈德王子却不在。
小公主对莫里道:“我想吃这里的桂花糕,殿下便带七王子一起出去买了,才出去不久,我现在还想吃桃花酥,你去追上殿下,请他再买点桃花酥回来。”
把莫里支开后,她又把在大堂伺候的侍女也一并挥退,然后问席香:“桂北守卫森严,你们打算如何把我带出去?”
“我们从北门走,一路向北,从平邑入京州,再从京州回汴梁,护送你回宫。”陈令道。
小公主看着他不说话,她还不知道陈令的身份。
席香道:“他是镇远侯的三公子陈令,是您嫡亲的表兄,是专门来救您出去的。”
小公主这才褪去防备,道,“我可以带你们出北门,可一旦我出了北门,哈德会马上就知道,他有千里快马,轻易就能追上来。既然要走,趁着他现在外出,我们最好马上就走。”
她干脆得连行囊都不去收拾了,起身便要走。
席香跟在她身后,走了两步,发觉母亲没跟上来,停住回头疑惑道:“娘?”
杨清韵摇了摇头,“钩儿还没回来,我不能走。”
席香一顿,她忘了自己还有个弟弟。
小公主回头道:“等七王子回来,哈德也回来了,到时候谁都走不了。”
杨清韵依旧摇头,“你们走吧,我留下来。”
席香一怔。
杨清韵微笑看着她,“快走吧,我留下来,还能替你们拖延点时间。”
小公主毫不犹豫转身便走。
十五跟上去,陈令随席香停在原地,她静了片刻,道:“你等着我,我一定回来带你和弟弟走。”
随即她转头对陈令道:“走吧。”便大步朝前,没有再回头看杨清韵一眼,怕再多看一眼她便舍不得走了。
小公主虽深受哈德的宠爱,但行动却一直被限制。
她走到哈德王子住处的大门,门槛还没越过,几位门卫立即上前拦住了她,其中领头的人躬身问道:“阿颜夫人可是要出门?”
小公主面色平静的道:“我要去北门找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