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很忙呢,”她却先一步下了逐客令,“宋少,今天卓小姐不是约你在观景台吃烛光晚餐?别迟到了。”
不得不承认。
有的时候,无论是有记忆的陈昭,还是“失忆”的陈昭,似乎都比旁人看得清楚,对于宋致宁而言,需要的是“稀奇”,而不是恒久的爱。
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
什么样的女人,哪怕可以从玩物变成恋人,却永远不会成为妻子;
什么样的女人,也许永远只不过是相敬如宾,却能够好好利用,成为稳固地位的垫脚石。
所以,在那样无数个疑似表白又总是无疾而终的场合,最终的结局,也不过是四两拨千斤,你我心知肚明。
她就这样仰起头,耀眼自在地活了两年半。
直到有一天,在养老院,在一个寻常的探望日,她看见熟悉的,龙飞凤舞的笔记,写六个字,名字身份,都是她心上欢喜。
直到有一天,在狭窄的楼道口,一个对视,一个抬眼,一个娃娃,她就明白过来,等待的人,虽然迟到,却还是归来。
就像她生闷气,把娃娃塞给旁人,还是会在不多不少的一夜过后,回到她手中。
2014年。
他曾经为了找到一个合适的出现在她身边的理由,斥资并购爷爷所工作过的“上海宝林高级成衣定制公司”。
于是,2017年。
在那座属于宝林的陈旧写字楼,在陌生的办公室,他俯身拥抱她,一切命运,仿佛一个回转的圆。
他说:“昭昭,没事了。”
她环着他的脖子,三十岁了,却还像个大孩子,鼻涕眼泪全蹭上他西装,好半晌,才自己抹抹眼泪,微微抵住他肩膀,隔开一点点距离。
为了看清方才自己一巴掌在他脸上留下的红印,还有他眉间,那个陌生的,横亘眉尾的疤痕。
一咬牙,一撇嘴,眼泪又噼里啪啦往下掉。
不再问这失却的两年,也不再怪罪这两年寻觅不到的某位钟先生。
她只是摸了摸他脸,手指蹭过凹凸不平的疤痕,沤红着眼,问一句:“疼不疼啊?”
钟绍齐瞧着她又哭又笑的表情。
双手捧住她的脸,微微弓下腰。
视线与她平齐。
钟先生庄而重之地,冲她摇了摇头,“……好了昭昭,”他哄她,用最温柔的语调,“不哭……不疼。”
第34章
这天下午,宝林的临退休老裁缝黄师傅临危受命,接了个大单,在三天内,复刻1935年宝林初代公司出品的高级中山装。
六十多岁的老爷子叼着烟袋,对着面前缩水的版型琢磨了老半天,跟身旁的小学徒念叨一句:“以前我跟我师傅老陈学的时候,这一针一线的,得做半个多月,后来老陈退休了我去看他,他自个儿做,得三个月才出个形!现在啊,有机器了,做出来的东西是快了,……但还非就不是这个味了。”
话虽如此,一件衣服十万,换了谁,也不会随意对待。
他由是唠唠叨叨开了工。
还没做得了半小时,叹口气,黄师傅忽而又反过身,招呼正帮工量尺码的学徒:“你去问问,问问那个新来的邵总,能不能宽两天?”
小学徒最受不了师傅咕哝,闻声不迭点头,放了量尺,一溜烟便跑了。
没多时,不过四五分钟,却又灰溜溜地回来,扒拉着门,低声说一句:“师傅,那邵总不在办公室,走了。”
“走了?跑哪去了?”黄师傅浓眉一挑,“现在的小年轻啊,我那时候跟老陈学,一天到晚屁股都不敢挪一寸——”
小学徒赔了个笑脸。
“现在时代不同啦,师傅。说是跟女朋友……还是老婆?不知道,总之是跟女孩子走了,一群前台招待姐姐都在心碎呢。”
不知道自己让一群女孩子心碎的“邵总”,当然也不知道这些个背地里的讨论。
毕竟当时,他正陪着陈昭,两个“不务正业”的大忙人,在工作时间偷闲、跑到陈昭新家小区外头的沃尔玛……
买菜。
钟绍齐裹着严严实实的口罩帽子,推着购物车,跟在陈昭后头。
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说话,陈昭便听着,每每回过身来往筐里放两瓶酱醋,搭上牛头不对马嘴的两句话,他也不生气,索性接着她的话茬往下说。
就像一对稀疏平常的夫妻,柴米油盐酱醋茶,琐碎小事如数家珍。
末了,把账一结,钟绍齐提着满满当当的两大塑料袋“战利品”,和斗志满满的某厨娘回了家。
好在两个人都默契地选择了把正事留在餐桌上谈,是故,在饭菜端上桌之前,都尚且保持着一派轻快——
“钟生,烫烫烫!来帮我端一下这个汤!”她飞快地把汤端起又放下,捏着耳珠摩挲,“啊烫死了!”
“……”
五分钟之前才刚被她赶出厨房的钟绍齐长腿一迈,走近她身边,而后眼神一瞥,相当习以为常地,随手捞起墙上挂着的隔热手套,把汤稳稳捧起。
不消两分钟,同样的情况又在陈昭笨手笨脚从电饭煲里端饭盆的时候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