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生得实在很难教人不动心。论冰肌玉骨,扈沽城恐怕无人比得上他。
一阵寒暄后,萧殷请两人上坐一同用膳,他请客做东,权当是补上贺礼。见他们三人像是相熟,余姝静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些,她性子文静,有外人在便不喜多话,只听着他们一来一往地闲谈。
卿如是有意无意地打量余姝静,发现她的目光几乎都放在萧殷的身上,借着帷帽遮掩,看到入迷时甚至有些肆无忌惮。毫无疑问,她很喜欢萧殷。
可是,为什么呢?如果萧殷接近余姝静是为了对余府下狠手,大可另寻突破口,不必浪费时间在女人的身上,更何况……萧殷看起来并不像是对余姝静上心的样子。
因为他若是上心,就不会把他们带进房间让余姝静难堪,若是喜欢,无论如何他也应当会顾及余姝静的颜面。萧殷若是直言阻拦他们,他们并不会硬闯,这一点萧殷应该很清楚。可他不仅没有阻拦,甚至主动邀请他们同桌而食。
那么,余姝静有没有看出来萧殷对她并无情意呢?若是看得出,难道就没有怀疑萧殷另有所图?
如今萧殷在余大人手底下做事,至少还要跟着余大人学三年。他是个看中利益的人,不可能为了复仇断送自己的前程。所以,他接近余姝静恐怕不是为了复仇。
刑部尚书执法掌刑,很适合萧殷这种貌似无害实则狠辣的人,他自己也该很清楚这一点,不然最后也不会答应留在余大人手底下受教。他想要在刑部往上爬,就要借助余大人的势力。
最快的方法就是……成为余大人的乘龙快婿。
卿如是看向萧殷,忽觉他这人实在真心难得。但凡被他盯上,能够拿来利用的,他多半不会顾及是否与这人相识,也不屑这人有无给他真心,他只会为他自己铺垫。
真不知萧殷这种人,可分得出真心予以他人?他若是有心仪之人,要到利用之时,又会否顾及心上人呢?
她沉思着,目光不经意间便落在萧殷身上,像是将他看透了,也像是看不透。须臾,萧殷的耳梢渐红,佯装寻常地提起茶壶,给几人分别倒满茶。
卿如是撑着脑袋,忽问道,“你方才说官差已经收缴了一批野史杂谈什么的,如今查来有什么异常的内容吗?”
待添完茶水,放下茶壶后,萧殷才抿唇淡笑了下,说道,“我核查的那批书倒是说不上来有什么内容异常的地方,倒是叶老因为书的内容而产生的态度让我颇为奇怪。这内容你应该会感兴趣,是有关于小女帝的。”
话落时,余姝静淡淡抬眸看了卿如是一眼。方才她也随口问起萧殷被收缴的那些书,想从他的兴趣切入同他搭话,他却只说“都是些无趣的内容,说起来复杂,无甚好聊的。我们可以聊些别的,譬如上回你看中的那盒胭脂。”后来没聊几句他便出了酒楼,说是给她买胭脂,回来却多带了两人。
卿如是不曾留意到余姝静的注视,只微睁大眼追问道,“什么内容?”
“我将通过核查的书交给叶老检查时,他扣押下了一本有关于一个人的书。似是没有料到坊间会流传关于这人的书,一个劲地问我书的来处。”萧殷微顿,瞧见她紧盯着自己,听得十分专注,他抿了口茶,继续道,“这个人的名字叫做‘袭檀’。”
月陇西执杯的手一顿,几乎与卿如是同时反问,“袭檀?”
“正是。”萧殷微疑,“世子与夫人似是知道?”
“听过。”月陇西轻描淡写地揭过,“但是不曾知道这个人的名字在书里出现过。”
那晚窃。听后,月陇西就派人去找寻了关于袭檀的书,并没有找到。
“那是一本新书,且我核查的那批书里只此一本写到了‘袭檀’。应当是坊间某位年龄比较大的,当年听说过小女帝宫闱之事的说书人执笔诌来的故事,想拿小女帝的噱头哗众取宠。”萧殷叙述道,“但袭檀这个人我幼时的确有过耳闻。”
月陇西和卿如是都知道他的身世,不难想到有关小女帝的事,他应当是从他父亲那里听来的。
“你可知这人的真实身份?”卿如是追问。
萧殷颔首,又摇头,“幼时听闻并不知其身份。只我核查的那本杂谈上说,他……是小女帝的宠妃。且小女帝唯有这一位男妃,可见其受宠程度。”
“你说袭檀是小女帝的男妃?”卿如是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猛回头看向月陇西,在他眼底同样看到了讶然。这消息冲击力太强,她一时接受无能。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袭檀如今为陛下效命,不就意味着他当时背叛了小女帝,转而投靠了如今的陛下?或者说,其实他当时就已经领了命,是蓄意接近小女帝的?
她想起那日叶渠猩红着眼眶劝诫她要珍惜眼前人,他说:“这世上有太多命不好的人,遇到的都是人渣滓……”
叶渠说的人便是骗取小女帝信任后,在无间炼狱的悬崖边推了她一把,又将她的江山夺去送给别人的袭檀?
“又是一个死于情深的痴人……”卿如是低声叹道。
月陇西的神色却更为凝重一些,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迅速捕捉住了,一瞬间的恍然让他的心立时沉了下去。
几人各怀心思用完膳,月陇西和卿如是先行离开。萧殷出门去送,似乎想对卿如是说什么。然则,不等两人有接触,月陇西便把她给拉走了。
待出了酒楼,月陇西的心绪回转,他盯着前路沉吟许久,决定先将袭檀的事瞒下来。这事不知道最好,知道了,稍不留神就极可能有性命之忧。
“你在想什么?”卿如是问他。
“我在想萧殷和余姝静的事。”月陇西扯开话题,“你还记不记得,上回我说要为月氏留住萧殷,于是打算过了那阵便为他在族中挑选一名女子结亲,让他彻底成为月氏的人,为月氏效力?”
卿如是回想了番,点头,“你是想说他如今借完了你的道,便想要脱出你的掌控,为下一程铺路?”
月陇西淡然一笑,“他的动作很快,恐怕是早就料到了我想要捆住他,于是当时国学府的选拔还未结束就立刻开始筹划了下一步,也就是去主动结识余姝静,想要借此脱离我的掌控,但又能在刑部搭好桥。国学府的选拔他巧妙地借了我的势,刑部的扶摇路他又想去借余大人的势。”
“他若是真的当了余大人的女婿,恐怕余大人会捆住他,不再给他借他人势的机会。”卿如是道。
“不。”月陇西摇头,“最终我们谁都捆不住他。因为他并不爱余姝静,用完之后绝对能够无情地丢掉。至于如何丢……余大人虽心狠手辣,但萧殷也不遑多让,你忘了还有复仇这一环吗?”
卿如是稍沉吟便明白了,讶然低呼,“他想要取代余大人?”
月陇西颔首,“若所料不差,他是想先娶余姝静,借助余府的势力迅速往上攀,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做掉余府的人,反给自己落个失亲丧妻的凄惨名声。你说这样一个在绝境中独活下来的人才,陛下会如何对待?”
“然则,他能否做到那步,也要看他自己的造化。”卿如是不予评判,“他这人,怕是没有真情的。没有真情,就没有弱点,他若能一直如此不受任何掣肘,扶摇而上便是迟早的事。”
月陇西斜睨她,轻笑道,“你说得对,但愿他一直把权势看得最重,扶摇而上指日可待。他之于月氏可有可无,但他之于晟朝,必定是不可或缺的存在。你知道为何的。”
卿如是沉吟着,徐徐道,“因为,他的思想,就像是活在晟朝的崇文。”稍一顿,她又莞尔,“不过,崇文并没有他这般自私自利,心狠手辣。”
月陇西的笑容稍敛,不再细谈下去。
他自然地握住卿如是的手,忽道,“我方才看见萧殷佩戴着你赠给他的玉佩。这让我想起,某人在国学府时说要赠我谢礼和歉礼,如今过了两个月了,统统没有兑现。好让人伤心呐。”
“哦,我给忘了。”卿如是挠了挠后脑勺,蹙眉道,“还不是因为你当时跟我定下婚约,我满脑子都在考虑合约的可行性,哪还有脑子去记给你送礼?唉,反正我都嫁到你们府上了,就别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了罢。”
月陇西佯装难过,“啊,赠给萧殷就是情真意切,赠给我就是花里胡哨……”
“哎呀,好罢好罢。”卿如是瞧他那小心眼的模样,大方地说道,“你说你想要什么?我现在就给你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