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声音渐渐压低,魏昭偏首望去,他的小妻子已经阖上了眼,睡颜安宁,细白的肌肤在烛火下泛着莹润的光泽,小巧的唇粉嫩水润,被盯得久了,还轻轻叭了一下,像是梦见了什么美味。
他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俯首亲了下那圆滚滚的肚皮,轻柔抚了抚,沉声道:“乖一点,莫让你母后受苦。”
说完这话他便解下外衣一起躺下了,却是不知阿悦腹中跟着有了极小的动静,像是宝宝在回应他。
…………
夜半时分,阿悦被小腿的一阵抽搐惊醒,皱眉有气无力地轻哼了声,那声音太微弱了,便是睡在身旁的魏昭都没能发觉。
她也没怎么紧张,只当是惯常的一点不适,平日都有魏昭会给她按摩,但阿悦觉得最近他实在太累了,眼下都有了消不去的青色,不想再大半夜惊醒他。
自己忍耐会儿也就过去了,她如此想着,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其他地方,眉头却越皱越深。
好像、肚子有点疼了……阿悦不确定地抬手摸了摸,这点疼痛虽叫人不舒服,但也不是不能忍受。况且她也怕又像白日那样虚惊一场,实在不想再闹腾。
如此独自撑了小半刻,阿悦明显感到疼痛在慢慢加剧,像是在给她适应的时间似的,痛意一点、一点地攀升。
宝宝有哪儿不舒服吗?她从不适中勉强分出一点精神来思考,白日也是那样突然痛了一阵就结束了。
太医和接生的嬷嬷都说是产期将近的预兆,最近都要注意着,总不能今夜就直接来了吧?
努力深呼出一口气,阿悦试图自己努力坐起,手撑在榻上,忽然感到一点湿意。
她心中一个咯噔,抬起手看了看,自己是看不出什么,身下也并没有很特别的感觉,那点湿润只覆盖了很小一块。
阿悦前世年纪虽就不大,但她长期住院,一些生产前的名词还是时不时听说的,这个情况……怎么那么像羊水破了?
再也无法冷静,阿悦转身就唤醒了魏昭,慌张道:“阿兄,我、我又开始疼了,而且感觉这次应该是宝宝要出来了。”
瞬间睁眼,魏昭神色清醒无比,面上有一闪而逝的沉色,飞快对外道:“传太医和稳婆!”
整座寝宫的灯火瞬息之间尽数燃起,通明一片,外面也很快传来了大片脚步声。为了以防万一,太医和那些嬷嬷根本就没待太远,这一传唤,太医、医女和一堆嬷嬷齐齐拥了过来。
阿悦所想不错,这次她的确是要生了。
小宝宝乖了差不多九个月,临到最后戏弄了众人一把,再优哉游哉地要出来了。
羊水一破,阿悦整个人都紧张起来,不仅是痛意驱使,压力更是倍增,汗水不多时就要浸湿全身。
嬷嬷们经验老道,有条不紊地给她备了干衣裳干巾,又端来吃食参汤,只看着仍杵在榻边的君王犯难。
陛下怎么这时候还不出去呐!
魏昭手牢牢握住阿悦,素来温润的面容再无表情,额头及掌心亦密布汗水,谁也不敢上前让这两人分开啊。
可医女和稳婆只觉得陛下在这实在碍事,何况他在这儿,有许多事她们做起来都得小心翼翼,不敢放开啊。
文夫人和王氏被传讯的宫人惊醒,迅速赶来了,一看这情形文夫人立刻道:“阿昭,你先出去。”
“祖母。”魏昭看她一眼,轻声道,“阿悦需要我。”
文夫人哪能不知道阿悦需要他,任何一个女子在生产时都需要夫君的陪伴,但绝不是这样寸步不离地守在旁边,纯粹添麻烦!
她下令道:“你去屏风后守着,和阿悦说话就好,她问话你也及时答着,其余的无需你做,徒增事端。”
众人汗颜,敢这样对陛下说话的大概也就太皇太后了。
魏昭微抿唇,正要松开,阿悦就呜呜哭了声,“阿兄……”
声音一出,魏昭就立刻握了回去,看架势是再也不想松手了。
文夫人都被两人给气乐了,阿悦年纪小不懂这些黏着阿昭她能理解,怎么阿昭也如此任性!
本就是紧要的时刻,文夫人都不怎么想理这长孙,现今最重要的是阿悦,扭头就对王氏道:“快让阿昭出去——”
王氏一阵迟疑,她又如何叫得动阿昭。抬眸去刚要开口,还是魏昭自己先拍了拍阿悦,柔声哄道:“阿兄不走,阿兄就在旁边,莫怕,让他们来帮你。”
这副画面何其熟悉,曾几何时王氏生魏昭时,她的夫君也是这样温柔地哄着她。
眼眶微红,随之而来的是热流涌上心头,王氏看着魏昭退到屏风后,轻声道:“阿昭放心,阿悦母子定能平安。”
魏昭一怔,很快对她一颔首,全副身心都放在了耳朵那儿,认真捕捉阿悦每一分毫的声音。
羊水破了之后并不是马上就生产的,阿悦这羊水出的量还很少,少说也要再过一两个时辰才会真正发动。现在嬷嬷们是忙着教她待会儿怎么发力,给她喂东西吃,必要时候还要扶阿悦起来走两圈,以便顺利生产。
阿悦的阵痛一直就没听过,如果说最初刚醒时是针扎般的疼痛,那么在羊水破了一个多时辰后就已经进阶到有人在抡大锤捶她的小腹了,一下又一下,疼得她根本忍不住,眼泪哗啦啦地流,一会儿喊“阿兄”,一会儿喊“阿嬷”,最后连“阿翁”都喊了出来,如果不是嬷嬷们一直劝她不要叫要保存力气,这会儿整个寝宫都能听到她的痛呼声了。
饶是这样,离得不远的魏昭依然能清晰听到她疼到不行的呜咽,刻意压低的沙哑听来可怜狼狈极了。无需去看,魏昭都能想象到他的小妻子、小表妹,是以怎样的姿势躺在榻上,她还那么小,还未到他肩膀,那么小巧的一团,此刻竟是在里面为他生育子嗣。
手掌成拳紧握,魏昭整个人都绷了起来,整个人被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与慌意笼罩。
他已忘了太医说过阿悦怀相很好,生产时应不会费太多力气的话,满脑子都是女子生产时一脚踏入鬼门关的说法。阿悦有生命危险,他不仅无能为力,且是罪魁祸首。
终究是他太过无能,要让阿悦受这样的痛苦,不管这次如何,此生他绝不会再让它发生第二次。
“陛下——”有人一声惊呼,看着魏昭手掌下的血慢慢滴落,正要叫人上前去包扎,被九英阻止。
九英摇头,“这时候不要打扰陛下。”
陛下不是凶戾的人,但这时候不识趣地上去,恐怕真会被直接赐死。
屋内,随着时间流逝,众人的脚步和动作也越来越快,阿悦叫声终于被允许大了些,她的身边摆满了各式补充体力的补汤补药,连文夫人和王氏都在帮忙,不曾放松过。
阿悦毕竟太稚嫩了,就算太医再保证,她们都不敢放松一点警惕。
事实也正如她们担心的那样,因着年纪太小,盆骨等未发育完全,阿悦生产时依然几历险象,如果不是准备充分,她当真要两只脚踏进了那鬼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