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她第三次挑水回来的时候,武家人竟然齐齐整整的、都起来了。
所有的人……连同武仪春与她的一双儿女,惯会睡懒觉的大伯武向东,回到家已经半个月、低调到几乎让招娣误以为根本就不存在的五叔武向北……
他们居然都静静地坐在庭院里。
嗯,大约只除了富贵以外。
天还蒙蒙亮呢!约摸最多也就五点半左右、应该还没到六点……
他们怎么那么早就就来了?
惯性思维使招娣有些心惊胆战的。
因为按着之前武老太划分的家务活责任分配,招娣负责绝大多数的家务。
挑水、做饭、洗衣、打扫院子都归她。
——可这挑水一项嘛……
她个子矮,只能用木盆挑水,家里的那个大水缸那么大……她虽然已经走了来回三次,却连大水缸的五分之一都没有填满!
所以他们这是在——
集体等着她挑水回来、好洗脸刷牙吗?
还有,因为天还没亮,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把早饭给煮上。
“奶——”
招娣刚开口,就收到了她娘戚善珍“别多事儿、快到一边儿去”的眼色。于是,招娣便咽下了那句“奶奶我马上就去煮饭”……
只是,这么一来,招娣就看到了,娘的面上带着新鲜的青於伤痕、裸露在短袖衣外的胳膊上也是伤痕累布的!
招娣的眼睛眯了起来。
她怒视着武二狗。
可武二狗却面色阴沉。
他正坐在武老太身后、一言不发的。
直到这时,招娣才意识到——
武老太坐在庭院当中。她薄唇紧抿,嘴角的法令纹倔强地挂着,面相严肃又略得有些凶狠。瘦弱白净的武向北戴着黑框眼镜,坐在武老太的身后,也皱着眉头,一脸的阴沉。
倒是大伯武向东,他本来就是一脸的凶相……可这会儿,他吊儿郎当的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旁,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家里的气氛不妙啊!
招娣挑着水,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众人,朝着厨房走去。
武仪春开了口,“招娣啊,不必预我和阿珩阿璎的早饭了,我们这就走了。”
说着,她站起身……
王珩和王璎也跟着站起身……
“哪有回了娘家连早饭也不吃就走的!坐下!”武老太开了口,又拉长了脸吩咐招娣,“一大早的连饭也不煮……全家人都在等你!还不快去煮饭?”
招娣没吭声,挑着水进了厨房。
她先是把水倒进了水缸里,然后快手快脚地把锅涮了一下、生了火,用一杯半的大米、一杯半的各种豆子淘净,倒进锅里加入水,开始煮豆粥。接下来,她又在豆粥之上架了个蒸屉,把削了皮的红薯、南瓜倒进蒸屉之中,这才盖上了锅盖。
跟着,招娣挑着空木盆,决定开始第四趟的挑水。
院子里,武家人依旧齐齐坐在庭院之中。
不过,他们似乎正在聊天。
武老太道,“……春啊,这个家可待你不薄。阿珩出生的时候,家里那么困难,我还给你送去的两床被子、一篮子鸡蛋!后来阿珩上了学,老五也没少帮衬……多少书啊、本子笔啊的,每次你带着阿珩回来,总不教你们空手回去……”
说到这儿,武老太顿了一顿,说道,“春啊,这人呢……都是爹生娘的,没有哪一个是爹娘生出来了、她自个儿可以见风长的。你出生那会儿赶上三年|自然|灾害,可我和你爹还不是勒紧了裤带把你给盘大了?”
“现在你有儿有女的,自己也有了本事……我不求你拿钱回来孝敬我,可帮扶一把你的亲生兄弟……那又怎么了?你看村里刘孝忠的大儿牛娃,还不是……人家家里也是穷得叮当响,但是牛娃争气啊,考上了大学出来就当起了镇中心完小的老师……现在一家人跟着牛娃去了镇上,不是蛮好?”
武仪春道,“娘,你说得太对了!老五想念书,我这个做姐姐的怎么能拦着呢?我自己就是尝到了甜头的呀!想当初,我没上过一天学,连自个儿的名字都不会写!后来去汽配厂当临时工了,我想着法子的求着别人教我认字儿、学文化、学技术……最后才找到机会转了正!”
所有的人都能听出武仪春的言外之意!
——当年家里对她也就那样儿,她现在能在国营厂子里立足,靠的是自己。
武老太抿紧了嘴,没说话。
武仪春又道,“娘啊,知识改变命运……再没有比我更同意这个说法的了!刚你也说了,牛娃上的是师专,所以他一毕业就去了镇上当小学老师……我们老五的起点可比牛娃高哇!老五毕竟已经到高中了,他完全可以报考师范学院……上这一类的院校,是有国家补助的,学费是可以减免的!毕业以后国家还包分配,一出来就是教初中、高的,岂不是比牛娃教小学强?”
武老太一听,瞪大了眼睛,“啥?上师范……国家给减免学费、还包分配?”
武仪春点了点头。
武老太看了武向北一眼,正准备问个究竟——
武向北抢在武老太之前开了口。
“二姐,我的目标可是……北大呢!”
闻言,招娣被吓得站住了。
——北大!北京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