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又过了半刻钟,去请几位重臣的内侍归来,紧接着三公先后前来,尚书台又见连云一众。
众人见到赵乐君站在门口,皆匆忙一礼,由内侍领着觐见。
殿门打开那刻,赵乐君听到了楚弈的声音。
“南胡人若真与北胡人屏弃过往仇恨,重修于好,得了铁骑,上郡必然危急……不止上郡……”
她细细听了两耳,有人在她跟前停住,影子斜斜遮了她眼前的光线。
赵乐君抬头,见到头戴梁冠身着玄袍的连云。
他朝她轻轻摇头,手在身前摆了摆。连云知道她进宫来的目的,应该是让她趁这个机会离开的意思。
赵乐君没有动,连云无法多逗留,见她不为所动,皱眉进去了。
沉重的殿门再度关上,发出闷闷的响声。赵乐君扫了眼越升越高的太阳,又坚持站了三刻中,终于转身,迈开发麻的腿到太子宫里。
太子之前就收到阿姐进宫的消息,在宫里正暗自着急,如今见到人过来,挥退所有宫人将一拐一拐的赵乐君扶着坐下。
“阿姐,你这是在父皇门口站了近一个时辰吗?”
少年说话间无意碰到她的手,凉得跟冰块似的,神色一变,蹲下身就捧着她手要给搓热。
赵乐君见弟弟紧张,任他帮自己把手暖热,缓缓地说:“今日也是巧了,父皇在忙,倒不要我挖空心思来拖延。我来看看你,马上就出宫。”
她已经来过,还等了那么久,帝王忙完了想起自己来,也没有能怪责的地方。
太子心疼给自己奔波劳累的姐姐,如不是他无能,阿姐哪里要为她吃这些苦头。少年垂头久久无言,攥着她手的掌心却又慢慢松开。
他知道,阿姐越早出宫越好。遂朝她又露了笑:“阿姐,你快些走吧,回去了让银锦给你用热水泡泡,驱寒。”
赵乐君将被他暖过的手放在膝盖上,没有当即离开,而是语重心长地说:“太子,我知道你已经长大,是男子汉了。你有你对时局的见解和打算,我也知道,你十分聪慧,一个人在宫中躲过陈后这么多年的算计。”
“但是,阿姐还是想跟你说,如今还不是你显露锋芒的时候。已经那么多年了,你不能因为一时冲动,引来更多猜忌,毁了外祖父辛辛苦苦为你挣下来的局面。”
一番话,太子知晓阿姐是在怪他了,怪他没有按着两人先前的计划病愈回朝,而是又让连云帮着给拖延了几天。
“阿姐,我只是不想让父皇逼得你太紧,才……”太子说了一句,在赵乐君盯着自己的目光中又消了声,最后低低地说:“我知晓了,这次是我错了,不该利用阿兄对我们姐弟的善意,将他也给带进来。”
赵乐君见他坦承自己在连云身上耍了小心眼,露出今日来的第一个笑容:“好,我信你。既然病重,快躺回去吧。”
她站起来,太子只能再爬回床上,不舍地看着长姐给自己盖好锦后被离开。
赵乐君回到长公主府,已经过了正午,胡乱塞了几口吃食,就又沉沉睡下。
连云说她前阵子太过耗费精神,得按一个月的将养,否则昏厥的事情还会再有。身体是自己的,她自然不会多逞强。
等到再睁眼,橘红的柔光落在床头,外头已然夕阳西下。
银锦听到有动静,从屏风后转过来,见她要起,帮着她穿衣。
她问:“圣上有派人来吗?”
银锦摇头回道:“并没有,倒是窦副将听到宫里一些消息,说是听闻南北胡人似乎在谈和,北胡人要给南胡人铁骑,威胁到上郡和河西,估摸楚将军这几日就该回那边了。”
她在大殿外听了两耳,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如今传出来,可见情况危急。
此时,楚弈也在家中收拾东西。
他确实快要动身赶回上郡,只不过并不急在这两日。
南胡人和北胡人想谈和重新统一战线,不是这两天的事情,是他一直压着没有往上报,想过些时日用来做从洛城脱身回军营的借口。
他藏了一窝兵,肯定不能任由皇帝高兴,把自己留洛城太久。
如今是计划又提前罢了。
楚老夫人听闻儿子又要离开的消息,慌慌张张就跑过来,远远就见到他在书房,小心翼翼收拾着什么。
她直接就进了书房,焦急地问:“我儿怎么就要回军营,这才回家几日。”
自打那天被儿子警告后,楚老夫人轻易不敢到他跟前来,都是差人送些糕点吃食,表达下亲近的心意。
楚弈见老母亲前来,请她坐下,喊人奉茶,自己依旧坐在地上一份一份地收拾舆图。
楚老夫人坐不住,来到他跟前,伸手也要帮他收拾。
哪知被他一伸手就架住了:“娘你坐着吧,你不懂这些,弄乱了我还得在规整。”
楚老夫人被拒绝得脸色难看,盯着那些舆图暗暗咬牙。
她知道这些东西多半是赵乐君画的,以前儿子就跟宝贝一样,从来不让她碰,说是军事机密。也不知道究竟是机密,还是因为是出自那个妇人之手!
楚老夫人憋了一肚子气重新坐下,再问他一遍:“你这什么时候要走,什么时候回来。”
楚弈头也没抬:“近几日就走,归期暂时还不清楚,快则两月来回,慢则三四月半年。”
得看胡人那里的幺蛾子闹不闹得起来。
屋子里就响起抽气声。
“又是三两月半年的,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你身边也没有个人照顾,我这是到死也抱不着孙儿了?!”
提起子嗣的事情,楚弈脸色登时沉了下去,加快手中速度,把那些舆图打包好准备带走。
楚老夫人也看到儿子的冷脸,到底是那天被他吓得够呛,这会子儿子摆明不想谈,也不好勉强,悻悻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