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娇一听,脸上“呼”的就热了起来,含含糊糊半晌,小声哼唧道:“你瞧出来我是个女的?”
周庆元先是一怔,后头笑得愈发大声起来:“头一日我就知道了。”笑完了,却又殷切劝道:“我瞧你和我闺女年纪相差不多,这几日带着你,就是怕你自己个儿出去,再碰上了坏人。想来这些天,该逛的也逛了,玩儿也玩儿够了,一会儿我送你回去,就再不许自己个儿私自出门了。”说着眉头皱巴起来:“说起来你小姑娘家家的,总是晃荡出来,家里人竟也不知道,着实不该。莫不是家人待你不好?”
林娇见周庆元误会,忙说道:“并非家人待我不好,实在是这几日大人们忙碌,无暇理会我。我又是素来性子欢实的,大约以为我躲在哪处犄角旮旯自己个儿玩儿呢!”
而此时此刻,孔月梅正立在萧淑云跟前,垂着脑袋抿着唇,半句话也不肯说。
萧淑云见这丫头为了维护林娇那死妮子,竟是不言不语,半个字也不肯吐露,不觉头疼起来,说道:“你当这是待你娇娇姐好吗?你都不曾想过,她自己个儿出门去了,到底去了哪里,跟谁在一处,做了些什么,万一那人是个坏的,装了好人骗了你娇娇姐,如今你娇娇姐,不定就被人抓起来卖了去呢!”
孔月梅心里一揪,又听头顶上她那二嫂子说道:“你是个大家出身,知道这姑娘家若是没了名声,一辈子就都毁了。”说着眼睛往窗子外头看去,见窗外依旧站着不曾离去的方宁,愈发头疼起来:“如今方少爷都知道了,你还不说出来,可是要叫人家方家以为,咱们孔家,就是这等没规矩的人家吗?”
“说是,说是有个周大哥一起的。”孔月梅终于还是说了:“娇娇姐说那个周大哥人很好,不是坏人。”
周大哥?萧淑云先是头一昏,而后就立时怒了起来。这丫头素来胆子大,可她却不曾想过,竟是大到私跑出去,和个外男整日搅在一处。萧淑云已然不知道,这时候该如何做了。
“你且细细说来,那周大哥,叫什么,哪里人士?他和你娇娇姐,都每日里去干什么?”
孔月梅不曾见过这位二嫂子如此惊慌失措的模样,记忆里,她一向都是稳重安然的,不由得心里也跟着慌乱起来。
“说是,说是徐州人士,叫,叫,周庆元——”
萧淑云扶着椅子把手就站了起来,脸上是再也无法按捺的震惊。周庆元,徐州人士,林娇上辈子,上辈子要嫁的人,不就是这个人吗?
“二,二嫂子?”孔月梅被萧淑云的脸色吓住了,由不得落起泪来:“不是我不说,是娇娇姐不让说,她说那个姓周的是个好人,她——”
“不要害怕。”萧淑云缓过神来,忙拉住孔月梅细声安慰道:“他的确是个好人,你娇娇姐没骗你。”
孔月梅奇怪地看着萧淑云:“二嫂子认识那个姓周的?”
萧淑云摇摇头,苦笑着在座椅上坐好。她不认识周庆元,但是当初却是托了好几个人去打听过的。几个人都说,那个周庆元,是个乐善好施的好人。当初除了年纪大了些,是个鳏夫,其他的,其实都是配得上林娇的。
果然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吗?这都能叫他们碰上?
萧淑云一面嘱咐孔月梅不要声张,打发了她自家院子里去乖乖呆着。一面叫绿莺三朵几个,偷偷儿出去找,自己个儿却是坐在窗下,心里一片乱麻。
因着她的重生,林娇也跟着她离开了朝和县,千里迢迢来了这清河县的乡下。按理说,他们是再不可能有交集的,只是如今,却是叫她心里不安起来。如今没了祁氏这个母亲的撮合,也没了林松这个哥哥,需要钱财铺陈官路,可是林娇,却依然和周庆元相遇了。
这太巧合了,可是萧淑云却打心眼儿里觉得,这个周庆元,就是上辈子那个周庆元。同名同姓,还都是徐州人士,这真是叫她毛骨悚然了。
“嫂子?”有人在门处低声呼唤。
萧淑云扭头一看,正是方宁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哦,是方少爷啊!”萧淑云稳下心神,慢慢笑道:“这个时辰了,我叫人送方少爷回府吧!”
方宁不肯,说道:“娇娇姑娘不见了,我得等着找到了她,才能安心回去。”
萧淑云叹气道:“已经找到了,叫方少爷跟着操心了。”
方宁一愣:“哪里找到了,我并不曾看见娇娇姑娘回家来。”
萧淑云笑道:“原是我才想起来,前几日她说过的,今个儿想去外头胭脂铺子逛逛。我这儿一慌,就给忘了。”
方宁才不信,若是真的,那丫头不会不带了孔月梅,孔月梅也不可能不知道。再者,那婆子说得清楚明白,分明就是林娇那丫头换了男人的装束,自己个儿跑出门去的。
萧淑云晓得他不信,于是笑道:“我才生了孩子,脑子有些不管用,这几日家里又出了些事,我就给忘了。”
这话方宁倒是有些半信半疑,他家里的嫂子生了孩子,的确是有阵子糊里糊涂的,总是忘东忘西,叫人啼笑皆非。然而这事儿不对头,孔月梅这里不该不知道啊?
“总是我没事,我还是要看看娇娇姑娘回家来,才能心安。”方宁迟疑片刻,仍旧坚持不肯家去。
等着林娇被寻了回来,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情了,彼时天色渐暗,夕阳西落,方宁远远瞧见林娇,就快步迎上前去。
林娇心情不好,见着方宁更加不耐:“你怎的还不走,这是赖到我家了不成?”
方宁并不生气林娇的恶言恶语,只关切道:“你哪儿去了?月梅那丫头都不知道呢!”
林娇没好气道:“她自然不知道,过几日她的生辰,我出去给她选些胭脂水粉的做贺礼,自然不能叫她知道我要去做什么。”
这就对上了,方宁这才信了萧淑云的话,笑了笑,就转身告辞了。
等着方宁去了,萧淑云立时拉下脸来,冷冷瞪了林娇一眼,喝道:“还不跟我去屋子里。”
“说吧,你一共偷跑出去几回,每日里都和那姓周的干什么去了?”萧淑云气不打一处来,便是那姓周的和这死丫头有宿世的因缘,可这丫头也是她请了先生家来,好生教过规矩的,怎就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就不知道避嫌呢?
林娇跪在地上,先是闷不吭声,后头却是忽然嚎啕起来,扑进萧淑云怀里放声大哭:“他走了,他走了——”竟是说个不住。
三朵已经打听了清楚,那个周庆元,下午时候就已经带了自家的商队,往徐州去了,走之前,把林娇亲自送到了角门那里。可惜他前脚走,后脚林娇就跟着他,一路送到了城门口。
怀里林娇哭得可怜,萧淑云却只想叹气,上辈子她要死要活不愿意嫁给人家,最后还跟着她一道儿死了,这辈子却是奇了,自己个儿找回了这姻缘来。
只是时至今日,萧淑云却不愿意林娇嫁给了那周庆元。不管他那妻室如今是生是死,只是林娇这孩子,她不舍得把她嫁出去做了填房。不过一个小丫头,就要当人家的晚娘,这晚娘是好当的吗?
等着林娇这里歇了哭声,萧淑云把她好一顿教训后,私下里,却还是叫人去徐州打听了那周庆元去。
只是林娇却是害起了相思病,每日里昏昏沉沉也不见个笑脸,虽是有萧淑云一心一意撮合她和方宁,可眼见这孩子油盐不进的模样,萧淑云也不忍心叫方宁一而再的在这丫头跟前低声下气,就同孔辙私下里明说了,这婚事,不成!
孔辙先是叹了口气,继而苦笑道:“强扭的瓜不甜,也罢!”
萧淑云却是想起了孔月梅:“我瞧着七妹妹和方少爷倒是能说到一处去,不如你牵牵线,这婚事若是成了,也是极好的。”
孔辙先是点点头,片刻后,又摇摇头:“罢了,我瞧宁哥儿那孩子喜欢的是娇儿,叫他和七妹妹成了姻缘,以后怕是不好见面。”
这倒也是,萧淑云叹气道:“这般说来,也是方少爷和咱们家的姑娘没缘分了。”
既是没缘分,倒不好多来往,于是萧淑云干脆带了林娇和孔月梅,往山郊的庙宇里去小住了半月,说是要吃斋念佛,为孔家求个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