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来,戏还得拍下去,涂诚还得是保镖。但被他保护的人却向市局领导打了申请,要求换一个人。
张大春把这事情告诉涂诚,问他:“怎么回事?”
涂诚在电话里不便详谈,这种他自己都弄不明白的感情纷争压根也没法详谈,只参考着汪司年那睚眦必报的性子问了一句:“他投诉我了?”
张大春笑笑说,那倒没有,那位大明星说自己太脏了,不配劳烦一位优秀的特警同志屈尊保护。
这话显然是气头上说的,涂诚握着手机轻叹口气:“不用换人了,我来解决。”
这案子涂诚牵扯最深,再加上事实证明,上回换的民警根本就应付不了对面复杂的情况,眼下换人绝非明智之举。
张大春隐隐觉得两人关系古怪,但没想那么深远,只下意识地提醒涂诚:“解决也一定要妥善解决,别忘了你是人民警察,务必规范你的言谈举止,别让公安队伍蒙羞。”
对涂警官来说,解决的办法就是负荆请罪。两个人都在化妆间里,涂诚坦白承认,自己对娱乐圈的人确实有些固执的偏见,跟ptsd也差不多,可能就是他与柳粟那点过往造成的,而且自己当晚没有全程监听,手机也被他不小心摔关了机。总之,他为自己的疏于职守深刻反省,为自己的口不择言真挚道歉。
“没有全程监听……”汪司年吩咐化妆师先出去,自己在镜子前慢悠悠地捣鼓妆。他回想了一下当晚所有发生的事情,联系涂诚的过激反应,嘴角兀地俏媚地勾了勾,“你是从哪里开始就听不下去了?”
“我……”话音戛然而止,涂诚板着一张严肃面孔,冷腔冷调,“这不重要。”
“那么,摔手机也是那个时候了?”汪司年似也不急着求个答案,又笑眯眯地问了个问题。
“嗯……”涂诚不自然地扯了扯衣领,“没有摔,不小心掉地上了……”
这个男人不谙撒谎,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了。
“哦,不小心。”汪司年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一惊一乍地“哎呀”一声,明知故问道,“是不是我趴床底下听你前女友跟人活春宫的时候?你该不会以为那是我跟卢启文吧!”
“不是。”涂诚坚决否认,他一眯眼睛一抿唇,刻意扭头避开与汪司年对视,但一张素来冷峻的面孔也还是露了一丝破绽。
“不是就不是呗,”汪司年突然噗嗤一笑,两掌托腮,把脸凑近了涂诚,“老实人,你脸都红了。”
清晨出工,太阳也刚探了个头。天边彩云萦绕,饱蘸露水的草木特别秀郁。汪司年托着脸,被窗外晨光一映,就显得明眸流转,真跟个妖精调戏唐僧似的。
原本没红脸,但扭头间两人四目相对,涂诚还真觉得脸颊发热,嗓子起腻,浑身都不自在得厉害。
对方的表现令他得意且满意,汪司年很懂得见好就收,大方说:“好吧,道歉我接受了,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吗?”
涂诚不解地皱皱眉:“还有什么?”
敢情到这份上了还嘴硬,汪司年有些火了,非把这层窗户纸捅穿不可,他吼起来:“你为什么就不肯承认?”
“你到底要我承认什么?”对方咄咄逼人莫名令他难以招架,涂诚压低着声音吼道,“我是警察,我在执行任务!”
“你他妈装什么傻?你又拍耳机又摔手机的是在执行任务?分明就是快被嫉妒逼疯了!”汪司年扯着粗粝嗓子破口大骂,拿起桌上瓶瓶罐罐就往涂诚那边砸过去,“你有心理障碍,我还有呢!你不承认就滚出去,孬种懦夫臭鸡蛋!”
事关对方人身安全,涂诚强硬起来:“我必须留在你身边,我得保护你的安全——”
“放屁!我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连这点最基本的人权都没了?我他妈不是嫌疑人,我是在帮助你们警方破案!”
这嗓门不小,涂诚颇无奈地提醒对方:“别再嚷了,再嚷就都听见了。”
“不想被人听见就离老子远点!老子他娘的是屎坑里出来的,脏得很!”汪司年索性任性到底,吼完就摔门而出。
今天他要拍一场高难度的动作戏,大瀑布旁取景,还得吊威亚。
第二十七章 真命天子(二)
热热闹闹炒了一波绯闻,柳粟也从时尚周回来了。回来的第一场戏就是还原原著中的“碧水寒潭”,只不过大周魔改了剧情,没了原著里的金花银叶初识的浪漫,倒成全了紫衫龙王与范遥。
喻信龙与卢启文也回来了,他们一个是武指不可或缺,一个是投资人监督拍戏,见涂诚也客客气气笑脸相迎,似乎完全不知道汪司年曾潜入过他们的房间。
但涂诚直觉就不对劲,账户不会自己注销,这两人笑里藏刀,显然已经有所防备了。
汪司年与柳粟都换好了妆发,两个人围坐在大周身边听他讲戏,今天的重头戏就是下午这一场。
威亚要吊二十米高,取景于雁眠山众多瀑布中最著名的七花潭大瀑布。
七花谭,顾名思义这道大瀑布有七个泉眼,七个泉眼横跨三十余米,错落分布在峭壁上,经由各种常青常盛的植被与鲜花装点,美不胜收。剧组来的时间也巧,春雪消融之后,瀑布又积累了一整个雨季的水量,所以每天下午三四点时七个泉眼会像潮汐般突然暴涨,真真是疑似银河落九天。
开拍前,涂诚仍对威亚的绳索不放心,拦在汪司年身前:“让我先替你试一试。”
汪司年悠然说:“我说了让你领导换一个人来,轮不到你试。”
涂诚沉下脸:“你别太任性了,现在来不及换人。”
“那就没办法了,”汪司年也怕死,吊威亚前自己检查了好几遍。但在涂诚面前,他一意孤行到底,动动嘴唇无声说着:再靠近我,我就嚷了。
两个人僵持了不少时间,大周呵斥涂诚退出镜头,连着一旁的助理导演也帮腔道:“又不是第一次拍威亚戏了,大伙儿都等着呢。”
涂诚攥了攥拳头,只能退出。
一场戏反复ng,大周精益求精,汪司年比大周还精益求精,可能就是憋着股劲儿,想向外人证明他不是戏子是演员——这二者当然是有区别的。大周喊着“这条过了”,称赞汪司年比以往任何一场都更入戏,也都更具爆发力,但汪司年本人仍不满意,要求再来一条。
大周举着喇叭对所有人喊:“最后一遍。”
没想到天意弄人,就这最后一遍出了问题。
然而问题的答案出乎涂诚所料,汪司年好端端地被吊在半空,倒是柳粟的绳索突然失常,先跟绞索似的缠绕勒紧她的脖子,几秒钟后又断了。
柳粟紫衣翩然,跟一朵落花似的跌落十余米高空,掉进河里,转眼被激流吞没。
剧组人员都吓傻了,在瀑布前愣着一动不动。在旁人赶得及反应之前,涂诚责任在身,一脱上衣,当仁不让地跳入水中。
“救人!赶紧救人!”大周举着喇叭大喊,所有人都跟着喊,又有两三个会水的工作人员脱了衣服下水了。
汪司年被人从空中缓缓放了下来,但从他的视角望下去,在一片咆哮着翻滚着的瀑流中,涂诚和柳粟时沉时浮,转眼都看不见了。耳畔只有隆隆水声,像天际翻滚的闷雷,伴随一场永不停歇的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