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求她的男人里,不乏满嘴甜言蜜语,愿为她生为她死的,堆上金珠宝石讨她欢喜的,也不在少数。然而像萧覃这样,身为国公贵胄,却亲手制作绢花来讨好她的,却从没有过。萧覃并非单一重复的制作绢花,他显然在这上面花费了许多心力。
从那时起,她心中便生出了微微的波澜,萧覃这个男人同旁人不一样。而后,江南发了一桩大案,萧覃那有力有节的惩处,柔韧而不失底线的手腕,令她刮目相看。林氏从心底里接受了他,认定了他是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
爱女远嫁京城,林家颇为不舍,但林氏没有后悔,跟着萧覃来了。这一走,便是二十余年。
这二十年来,两人总有些磕绊,但大体也是恩爱和睦的。谁知道了眼前,儿女已大,萧覃竟然弄出了这样子的事来。
难道说,她千挑万选的夫君,最终也仍旧是这样的男人?
蒋氏瞧着林氏的脸色,心中万分痛快,她就是看不惯林氏这幅清傲劲儿!
如今好了,她男人不止睡了个丫鬟,闹得阖家皆知,她还得忍气吞声将这个丫鬟给认下来!
萧月白察觉出母亲情绪不宁,她轻轻捏了捏母亲的手,笑着轻轻说道:“娘,爹不会。”
轻轻的一句话,却好像有什么力量,令林氏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
林氏也向她微笑,转而拍了拍她的手背。
萧月白也不理那蒋氏,看向地下跪着的纨素,淡淡说道:“你且将头抬起来,我有话问你。”
纨素在地下跪了许久,听着上面两位太太的你来我往,两块膝盖骨疼痛不已,双腿也早已麻了。
前来南安寺,她心中虽有些惶恐不安,但到底那对国公爷的恋慕之情占了上风。如若林氏答应下来,她便能名正言顺的服侍国公爷,再也不必被府里人耻笑,就成了鹭儿口中的飞黄腾达了!
林氏素来和善,她应当是会答应的。她也本该答应,毕竟自己是连皮肉都豁出去了!
但她没想到,夫人还没有问话,小姐却从打横里杀了出来。
纨素没有回过神来,一时竟没有答话。
萧月白看她不语,便看了明珠一眼。
明珠会意,斥道:“姑娘问你话呢,木怔怔的不说话,成什么规矩?!”
纨素哆嗦了一下,方才细声细语道:“姑娘问话,婢子候着。”
萧月白睨着她,一向温和的眉眼,变得冷厉无比。
这婢子,眼下看着温顺恭良,骨子里却满是下作的卑鄙和龌龊。
她和二房里的鹭儿,都是山西河南一代的遭灾的难民,去年流落到京城。两人都是孤身女子,又生的年轻貌美,被京城地面上的地头蛇看中,险些陷进了私娼窝子里去。恰逢萧覃公干,查处这些京城里的流民窝子。这两个女子方被营救出来,然而似她们这等人,无家可归,又是柔弱女子,无有生计。若无人照管,日后少不得依旧是落入风尘,靠卖皮肉为生。
依着往常的惯例,这等流民,不分男女,都是递解回原籍。若不从,便得瞧是否有人家肯收留。
那旁的女子,无不是低头听凭安排,唯有这两人,忽然扑倒在萧覃跟前,哭诉哀求,言说老家无人,即便有几个亲戚,也只以卖她们为事。她们流落京城会落入私娼窝子,实则也是亲戚作祟所致。若是将她们递解回原籍,再送回那些人手里,她们不如即刻去死。
这两个女子苦苦哀求安国公府收留,为奴为婢,做牛做马都心甘情愿。
萧覃一时心软,便答应了下来,将这两个女子收入府中为婢。
这二人初进安国公府时,尚且安分守己,但在这繁华之地久了,便渐渐生出了非分之想来。
眼前这个纨素,便是中秋夜里,同萧覃睡在一起的丫头。
那时候,她口口声声如泣如诉的述说着如何爱慕国公爷。而萧月白却深刻的记得,那场梦里,自己被二房的硬接回了府,这纨素却已成了叔叔的通房。
纨素见了她,竟还满腹委屈的忸怩言道,她心中爱慕的依旧是国公爷,只是身为女子,多有不得已之处。国公爷既已身故,她也是无法可施,只能委身于萧潼。甚而,她还劝说萧月白忘了陈博衍,认命的入宫为妃。
梦里的纨素,睁着一双无辜大眼,楚楚可怜的望着她,说道:“四姑娘,你这样倔强是没用的。四皇子如今是朝廷贬黜的罪人,你替他守,能有什么好处?既然皇帝喜欢你,你还不如就这样入宫做个宠妃,携带着一家一起风光风光,也不枉了老太太疼你一场。”
合着,这所谓真心无悔的爱慕,仅仅只是拿来攀龙附凤的借口而已。她想要飞上高枝儿不算什么,可她为什么一定要来坑害她的父母?
萧月白根本不信,自己的父亲会和这丫头真的有些什么。
纨素却不知为何,一股从未有过的恶寒正打从心底里冒出来,将她牢牢的攥住。眼前这个一向温柔和善的四姑娘,此刻却像一尊索命的夜叉般的可怖。
她深吸了口气,强行稳了稳心神,这夫人还没发话,姑娘又能如何呢?
只听萧月白开口道:“我且问你,那天晚上,你在后花园里,对国公爷到底做了什么?”
这话也一落,堂上的人各自一怔。
那天晚上的情形,甄母、林氏甚而还有她萧月白,都是看在眼中的,这会儿萧月白再度提起,却为何故?
纨素睁大了一双眼睛,泫然欲泣道:“四姑娘,你这话好似在说婢子是在蓄意勾搭国公爷。婢子纵然身份低微,却也还晓得廉耻脸面,这等下作没脸的事,婢子是不屑为之的!”
萧月白浅笑着问道:“如此说来,国公爷其实没有碰你了?”
纨素一张脸,登时涨了个通红,她没有想到这个腼腆含蓄的娇小姐竟然能当众问出这么一个直白的问题来。
第22章
这件事,其实说来有些尴尬。
那天夜里,纨素同萧覃在花园凉亭之中被人瞧见,实则只是睡在了一处。那情形被人瞧见,便先入为主,以为必定有事。但两人到底有没有什么,其实没人知道。
又因这事委实过于尴尬,事情一出,林氏便先大怒离府而去。而安国公府素来不成文的规矩,男人不过问后宅的事情。而萧覃又说此事他绝无失礼之处,并不肯认下。如此一来,当家的主母不在,而男主人又不肯认,这是长房里的事情,旁人更不好过问,竟而就这么丢下没人管了。
于是,此事原委究竟如何,竟是没人关心。萧覃虽不认,但夫人眼下正在怒火头上,府里人都心照不宣的当他是畏怯夫人之故——毕竟这等事情,男人不认账,那也是常有的事。
此刻,萧月白忽然将这件事当众抖了出来,竟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一个未出阁的小姐,仔细询问这等私密事情,似乎有些不妥。但这话,却谁也没说出来。
纨素涨红了脸,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尽管她一心想要往上爬,但到底还算要脸,当着大庭广众说这些事,怎么也张不开嘴。
萧月白见她不说话,浅笑不言,端起桌上琳琅送来的茶水,轻轻啜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