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丝毫没有因为孟云娴的大胆直言生气,相反,他很喜欢那些鲜活有个性的小姑娘,这荣安侯的二女儿承袭了他的好相貌,叫人怎么看怎么喜欢,更何况,隽儿对她也……
若是趁机能抬一抬小丫头的身份,也好成全了隽儿。
结果孟云娴还是语出惊人了——
“许是因为小女年纪小,性子好斗些,听闻族学里有各种各样的竞技,还有许多学问上的塞事,小女十分的感兴趣,所以想跟皇上请一个特许!”
皇帝倒是没想到这个小丫头好学上进到这个地步,他也好奇:“特许?什么特许?你说说看。”
孟云娴挺直腰板,一脸正色:“小女对这些塞事极为好奇感兴趣,借今日的赛事,也让小女明白一个道理——唯比试会不顾一切拼尽全力,从而得知自己的极限在哪里,更晓得与旁人相比自己的不足在哪里,更是一个以人为镜的好例子,小女想请圣上给一个特许,允小女入学的前三个月,可以随意找同窗比试,是带惩戒的那种,否则难以尽全力,只要是小女赢了,对方就要给小女做三个月的书童!”
“扑哧——”席间有饮茶者喷水而出,茫然的看着台上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
众臣纷纷向荣安侯投递眼神——呵呵,真是荣安侯府教出来的女儿。
田氏自然也受到了一众注目礼。
穆阳侯夫人捏着尖细的嗓子,哼笑道:“荣安侯府还真是教女有方啊,知道的这是秉承了侯爷直言不讳的性子胆子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荣安侯夫人拿捏不住,教养无方呢。”
田氏笑的云淡风轻:“想来若是穆阳侯府的二小姐上得来台,兴许在座各位也有机会瞧一瞧何为教养有方。”
穆阳侯夫人脸色一沉,她并不晓得田氏做姑娘时是何等的娇纵跋扈牙尖嘴利,但今日领教了。
说到吴宛珊那个丫头她就生气。也就柳氏那个贱婢,生了这么个没用的东西,沾着嫡长姐的光还每日沾沾自喜,自以为自己有天大的魅力,这族学里正经的赛事,就没见她出头过。
孟云娴的这个要求,看似剑拔弩张追求胜负之欲,有些破坏求学的初衷的意思,但她表达时就很巧妙地用别的理由来抵挡,比如“拼尽全力”、“瞧见自己的极限”以及“明白自己的短缺”,这正是求学问道上的一个方法,从而淡化了胜负之分的说法。
加之她说的爽快,模样真诚,惹得崇宣帝扬声大笑,指着她连连摇头:“是哪里蹦出来一个这么能说会道的丫头。也罢,你的意思是,真要给你一个特许,三个月之内,你想找谁比试,对方都不可怯场,输的人须得做对方三个月的书童,是不是这个意思?”
孟云娴连连摆手:“前头是,后头不是,若是对方输了,自然要做小女三个月的书童,若是小女输了……嘿嘿,就当作没这回事。”她顿了一下,还跟崇宣帝认真的分析:“这、这不是小女的大赏吗?不可以给小女一些额外的特赦吗?”
这一次就连一旁的搭档沈复都哑然失笑了:“这样说,你岂不是占了大的便宜?以你之长攻彼之短,骗来一个书童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崇宣帝笑而不语,就是这个道理,小丫头真是精得很。
孟云娴:“所、所以才是要皇上给这个特许呀,是小女说得太过分了吗?若实在是这样,请皇上恕小女胆大妄言之罪,小女不敢要什么大赏,还望圣上息怒。”
周明隽忍不住低头一笑,臭丫头,还学会以退为进了。
一旁的孙娉婷脸色都气白了。一个出身低贱的庶女,哪里有资格当着众人的面这样大放厥词!?
皇帝看着这个露出胆怯之色的小姑娘,全然没有了刚才自信洋溢时的光彩,借着沈复的态度下了台阶,反倒维护起孟云娴来:“沈复,朕尚且没有表态,你怎么还先表态了?”
沈复一怔,赶紧请罪。
今日皇帝的心情是真的好,那四十个大字,让他格外的喜欢,短暂的思考之后,他招来太监,竟赐给了孟云娴一块金牌。
在场众人皆哗然。
今日难道不该只是一场为了元宵佳节增添喜庆的比赛吗?
这一次,连沈复都不敢随意开玩笑了。
金牌送到了孟云娴手上,崇宣帝阔绰的大手一挥:“孟家丫头,这令牌,朕借给你三个月,三个月之内,凭此令牌可进出宫廷,朕等着你的捷报,看看你虏获了几个书童。”顿了一下,皇帝强调:“只要是你选定的人,都得跟你比,输了,便做你三个月的书童。朕这个说法,你可满意?”
孟云娴如获至宝,双手捧着令牌下跪磕头:“小女叩谢圣上隆恩!”
不得了不得了,一个荣安侯已经是刺儿头了,现在连他女儿都成精了!
……
元宵佳节到底不是孟云娴一个人的专场,令牌到手,此事就算是揭过,只不过孟云娴给出的四十道答案一直留在那里,并未撤去。
宴会散去之前,孟云娴想方设法的请了昇阳县主在御花园的偏僻处见面。
掌灯的宫女留下灯火被遣散,昇阳县主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怎么,此刻是忍不住想跟我下战书了吗?”
孟云娴看着手里的令牌,低声道:“我该来跟县主道一声谢的。”
昇阳县主笑笑,没说话。
“若非县主深知圣上秉性,提点云娴什么时候可以大胆说话,什么时候该谨小慎微,这令牌凭我的本领根本拿不到。”
“可是能在短时间之内记下大量的诗词,拼凑出来的答案另成文章,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吧。”昇阳县主端着架势遥望深宫的方向:“我说了,我喜欢看热闹,你今日表现的不错,叫我看得很开心,这些提点也不算提点,有能者居之罢了。”
孟云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并不止这些。”
她拽着令牌,低声道:“或许我还应该感谢县主先时的提点。”
昇阳县主缓缓望向她。
孟云娴一字一句道:“我的婢女告诉我,京城之中少有秘密,所以许家姐妹的事情,我即便不是从县主这里得知真相也会从别人那里得知。为我解决这件事情的都是至亲之人,没有人会像县主这样直接了断的点出当中的利害关系对我泼冷水,争执不下的结果,多半是让我做更多更多无用的傻事。唯有县主的点醒,才能让我明白如何及时止损做出弥补。”
昇阳嗤笑一声:“你这人真有意思,总是自己臆想……”
“县主这样对我,是因为昇平县主吧?”孟云娴冷不防的打断她。
昇阳头一回在她面前愣住了。
孟云娴温婉一笑,说道:“有人教我,既然长了一双眼睛,就该看清楚谁是真的喜欢你,谁又是真的针对你。虽然我不明白个中缘由,但从昇平县主屡次对我的态度变换来看,应当就是在与昇阳县主您作对,你喜欢的,她就讨厌,你针对的,她就维护。或许是我托大胡说了,县主做出一副喜怒无常叫人看不清楚心思的样子来,其实是不希望昇平县主为了跟您置一口气,连累无辜旁人吧。”
昇阳县主垂下眼眸,无声一笑。
孟云娴觉得自己猜对了,穆阳侯府时,昇阳县主针对她,昇平县主就维护她,体考时,昇阳县主为她保驾护航,昇平便来拆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