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里倒影明月,夜色里显得很亮,是一种忍着委屈,又非常专注的神情。
沈溯微叫这眼神一看,便愣住了。还未开口,徐千屿嘴角一撇,扎进他怀里,一把抱住他的腰:“你怎么才来?”
沈溯微从未被人这么抱过,瞬间身子都僵住,他本能地提住她的领子,想将她拉远一些,但徐千屿搂得太紧,像扭股糖一样粘着他,他揪了半晌没揪开,便也顿了。一动不动地任她抱着。
徐千屿甜蜜地唤道:“娘。”
沈溯微:“……?”
徐千屿幼时,因水微微不爱她,尽管观娘和外祖父反复告知她,她就是不相信水微微是她亲娘。她觉得自己肯定有一个爱她的娘,在别的地方,等时候到了,就来接她。她被水微微推下池子又捞出来之后,惊悸过度,晚上睡觉就开始夜游。
夜游的内容就是到处找这位亲娘,她抱过柱子,桌子,自然也抱过观娘,其他的丫鬟,后来观娘找郎中开了一味方子,用酸枣仁、合欢花,兼炒牡蛎,龙骨,拌一把观音土给她服下,又请跳大神的来给她“压神”三天,夜游才停止。
这已是她八岁以前的事情了。谁知因灵力混乱,内火焚烧,再度激发。
沈溯微第一反应有些生气。
他除了名讳里和她娘有一个字相同,其他哪一点相似,能搞混的?又提着她的后领想把她拉开,徐千屿死不撒手,他反手摸到她额头滚烫,顿了顿,没了脾气。
不是她故意作弄,她已经不清醒了,没有办法。
他转身想带徐千屿走,她就是抱着他的腰不肯放,沈溯微拖着她走了两步,弯腰将她一把抱起来,穿墙而过。
蓬莱当中亦有溪流,淙淙流水汇入灵池当中。
沈溯微坐在溪边的一块灵石上,徐千屿躺着,枕在他腿上,手里还握着他一缕头发,一定要捏住,拽住什么东西才甘心。沈溯微见她发梢都垂到了水里,伸手拢了拢,片刻后又散下来。
剑君同这头发斗争了一会儿后,以剑气裁下自己窄窄一条衣裳,给她不甚熟练地扎了起来。复一伸手,自树上飞下来一朵盛开的玉簪花,花盏很大,每一朵花瓣都尽力地往外翘着。他将花在水里蘸蘸,捏着下颌将徐千屿的脸扭过来,倒扣在她额头上。
徐千屿的面孔被一片白遮住了,她感觉一股舒适的沁凉从额头渗入身体,平复了燥热,便渐渐安稳下来。
沈溯微捡起她的手,准备帮她调息,一回头,他看到那花盏里的水流了出来,顺着她的面颊,横着流到衣领里,仿佛她在花下静静流泪。
他一顿,帮徐千屿擦了擦“眼泪”,然而那眼泪不尽。他忽而感觉到一股极为强烈的悸痛,从手上燎原一般蔓延到心口。
又来了。
他凝神忍耐片刻,将徐千屿抱在腿上,取下花,直接将徐千屿摇醒,打破这个令他无法忍受的心境幻象。
徐千屿倒确实没有哭,自己抹了抹脸上的水,甩到一边。但睁了眼,还是用看娘的那种仰慕的眼光看他。
罢了。
沈溯微垂睫,以两指抵住额心,白光闪烁,面容变化。
但并不是像以往那种大变。而是在他原本五官的基础上,将颌线柔和,眉骨降低,眼型变圆,唇形略丰,旋即收肩收腰,转瞬间便是个容色清冷的素锦女身。
还有一对耳铛,徐千屿耳上看到的那一对,现变现用,静静地摇晃着,风姿绰约。
徐千屿坐了起来,眼睛睁大,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看。
她终于看清她的模样了。
她娘果然是个天仙。
冰肌玉骨,天香国色。
这样的话,自己应该也生得不差。想到此处,徐千屿不由得满意地弯起嘴角。
沈溯微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看,那神色既钦羡又仰慕又惊喜,炙热得惊人,起初还能与她对视,片刻后目光便移向一旁:“看着我做什么。”
徐千屿忽然开始急切地蘸水梳头,不愿在娘面前落了下乘。
沈溯微将目光转回,见她仰起脸盯着他,那神情似期待,又似羞赧,忽而福至心灵,将她上下打量一眼,矜淡道:“你很漂亮。”
徐千屿得到想要的答案,登时笑得灿如夏花,低下头道:“还好吧,没有你漂亮。”
沈溯微不知该接什么。
片刻,他说出一句:“把手给我。”
正事要紧。
然而,他的灵力甫一从她掌心进去,徐千屿瞬间变了脸色,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我疼。”
“……”沈溯微亦微变面色。
这是怎么做到,几个月功夫,灵府经脉全部缠绕纽结在一起,梳都梳不开?
再一看徐千屿已经抽泣起来,他松开手道:“……别哭了。”
“你的内功,你……”沈溯微斟酌一下措辞,“练的时候,可有哪里存疑吗?”
徐千屿想了一想,用袖子擦眼泪,似是很委屈:“敲头。”
“敲头?”
“幻象会打人。”她又控诉道,“直接从第三节 讲,我又不会。”
沈溯微道,“何门何派,哪本书的第三节 ?”
徐千屿恍惚着,又说不出来。
沈溯微变了个问法:“哪一节,叫什么名字?”
这个问题,徐千屿印象可太深刻了,脱口而出:“观察灵脉。”
沈溯微大体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