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她们都很纯粹,没那么多爱恨,也没那么多嫉妒。
跪是真的跪,头也是真的磕,许下的誓言一字一句都发自肺腑,没有半点掺假。
虽然后来苏梨才知道,苏良行那个时候病得并没有她们想象中那么严重,那马车夫其实也是赵氏故意安排的,不然仅凭她们三人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根本出不了尚书府的大门。
金云寺的僧人亲自护送她们回了城,尚书府大小姐为了病危的父亲,小小年纪三步一叩首的爬上金云寺为父亲祈求安康,其孝心感天动地的传言一时传得沸沸扬扬。
苏良行奇迹般的好了起来,先帝也因此对尚书府大小姐另眼相待,给了她太子侧妃的位分。
她们拳拳的孝心,不过是大人为了权势细心策划的一场戏罢了。
苏梨那时懵懂不知,却还记得当时先帝赐婚的消息出来,苏挽月在家中哭闹过好几次。
她是尚书府嫡女,自幼也是有自己的骄傲的,容不得欺骗,更不想要用欺骗换来的东西。
可圣旨已下,有些东西,她不要不行!
想到过去许多旧事,苏梨越叩首心绪越平和。
不管是她还是二姐和苏挽月,因为生在这个时代,因为身为女子,从一开始,命运就注定是被别人主宰的。
太子侧妃这个身份是高贵的,帝王给她的宠爱也是令人艳羡的,但从来没有人问过她想不想要。
楚怀安活得恣意,能给她的是自由,楚凌昭生来便是储君,能给她的是万人艳羡的恩宠,她选了恩宠,心却一直向往着自由。
从现在来看,她是没有错的,唯一的错误是,她不该将自己的不甘化为恶毒的计谋加害他人。
苏挽月已经死了,她的一切过错也该烟消云散。
苏梨跪下,诚心的叩拜: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灵,我虔诚的希望,瓜瓜能平安快乐的长大。
苏梨像很多年前那样一路磕到了山顶,额头磕破了皮,有点疼,守在山顶的洒扫僧见她这般模样,无奈的摇头叹了口气:“凡尘皆为虚妄,何苦执念……”
在这些僧人看来,万物皆空,众生是参不透其中的道理,才会在苦海中挣扎。
“阿弥陀佛。”苏梨擦去额头的血朝那僧人行了一礼:“师父,我来寻我的夫君和儿子。”
“施主请随贫僧来。”僧人说完领着苏梨走进寺院大门。
金云寺之前被先帝御赐过金匾,先帝薨逝后,由高僧守着遗体诵念了七天七夜的佛经,如今一般人也上不来这里,所以庙中没有多少人。
走进庙中,令人心安的香火味自四面八方袭来,苏梨不自觉放松身体,大殿中传来靡靡的诵经声。
“施主要找的人就在前面,去吧。”
那僧人停下,微微抬手示意苏梨自行前往,苏梨颔首谢过,从一众诵经声中竟听见了楚瓜的笑声。
他尚且不知自己小小年纪已经历了多少波折,总是喜欢笑着,苏梨也不由得带了笑。
金云寺香火旺盛,大殿里诵经的僧人也有数十,方丈还是当年那位,身上披着红袍金缕袈裟,坐在慈眉善目的金佛下首,极为慈悲仁善。
苏梨静静地站在门外没有出声打扰,目光一转,看见了坐在方丈斜后方的楚怀安。
他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常服,衣服素净,没有多余的点缀花色。
他向来是不信神佛的,可这会儿他平心静气的坐在这大殿之中,竟也好像成了最虔诚的信徒。
苏梨看得眼眶有些发热,约莫一刻钟后,一个僧人从偏殿将楚瓜抱出来,苏梨看见他头顶的头发都被剃了干净,下意识的往前跨了一步,目光触及楚怀安的背影又生生停下。
僧人将楚瓜交给方丈,楚瓜不知要做什么,抓着方丈银白的胡须玩儿。
方丈没有生气,抱着楚瓜温言细语的讼着经文,像是在将他的生平都细细说给佛祖听。
这样不知道说了多久,又有僧人端上一个红木托盘。
“楚施主。”
方丈唤了一声,楚怀安起身走到方丈身边,从腰上抽出一把匕首,那匕首锃亮,将门口的苏梨照得清清楚楚,楚怀安扭头朝苏梨看过来。
四目相对,两人都看清了彼此额上那块磕破了皮的伤。
心里所有的疑问都化为暖流涌向心田,原来他没有把瓜瓜当做妖孽,原来他不是要伤害瓜瓜。
她应该相信他的,他对她那么那么好,怎会在这件事上食言?
苏梨走进大殿,来到楚怀安身边,对方丈鞠了一躬:“打扰方丈了,我是寻我夫君和幼子二来的。”
“女施主所求何事?”
“求幼子平安,一生无忧!”
苏梨回答,眸光水润平静,楚怀安不动声色的抓住了她的手。
方丈点点头,露出慈善的笑来:“这些年老衲见过许多善人和信徒,倒是第一回 见到二位施主这样心心相印的,也是难得的佳缘呐。”
方丈感慨,被他抱在怀里的楚瓜也跟着傻乎乎的笑出声来。
苏梨回了一笑,扭头看向楚怀安:“夫君,你刚刚想做什么?”
她鲜少这样唤他,楚怀安一听眸子就变了颜色,扭头不理她,抬手就在自己左手食指上割了一刀,殷红的血珠瞬间涌出,滴到旁边托盘上的小碗里。
“这是做什么?”
苏梨语气有些紧张的问,忙拿了帕子帮楚怀安缠住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