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几十条人命,顾炤记了二十年。
顾漓惨死,陆戟能记她一辈子。
当年那么多人对着苏梨指指点点,各种恶心的揣测议论戳她脊梁骨,留在她心里的创伤也不是会随着苏家的没落而轻易抹平。
没有人知道她耗费了多大的心力才有勇气重新站在众人面前。
她是可以承受这些非议,但不代表她听到这些不会难过。
她其实很不喜欢太多人关注的目光,那会让她神经紧绷,甚至产生些许的恶心反胃感。
顾远风没再说话,他安静看着苏梨,看着她完全放松坐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她还是那么柔弱,受过了很多伤,跌跌撞撞的成长,她被很多人伤害过,在这顽强倔强背后,伤痕累累。
在别人眼里她和以前有很多地方不一样了,在他眼里,她还是当年懵懂的跪在他面前的小姑娘。
好在,他还有机会,可以让自己再强一点,好再多给她一点庇护。
人一放松下来,醉意立刻侵袭,苏梨很快就睡着了,顾远风看了她一路,在马车要到县主府的时候让车夫停下,自己先在路边下了车,再让车夫送苏梨过去。
他知道苏梨在意什么,所以比以前更加严苛的遵守着礼数。
苏梨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不仅脑袋疼,脚也很疼,脚趾肿了好几根,让她隐隐约约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
昨晚她没有全醉,只是酒劲上头冲动了,现在想想,她觉得有点丢脸。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也没什么好后悔的。
丫鬟送了醒酒汤和早饭来,苏梨洗漱完毕,吃早饭的时候想到什么,让下人把她房间的窗户全部用木板钉死,最好是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的那种。
刚吃完早饭,宫里就来人了,苏梨走到前厅的时候,厅里已经跪了一大片人,连苏良、苏珏和银发老太太都在。
前来宣旨的太监笑得见牙不见眼,身后是一众护卫,堆着二三十个黄花梨木的大箱子。
“县主大人,陛下让奴才来送赏!”
赏赐的内容昨晚在宴会上已经说了,太监也只是走流程宣读了一下,然后递了个眼色,让那些护卫打开箱子,箱子里装着的赫然是白花花的银子。
摞得整整齐齐,很多人累死累活一辈子,可能都见不到这样一箱银子。
所以箱子打开以后,跪在厅里的下人全都惊呼出声。
“县主大人先点点数,对了,陛下说这么多银子放在府上难免会遭歹人惦记,这些个护卫就送给县主大人,任由您差遣。”
苏梨认得出来,这些护卫并不是寻常的御林军,而是楚凌昭的心腹暗卫,他能给苏梨这么多人,既是保护又是监视。
苏梨并不在意,从袖子里拿了金裸子塞给那太监:“请公公代我谢陛下隆恩。”
太监知道苏梨是个有本事的,笑呵呵的接了赏,还不忘提醒:“陛下还让奴才带句话,请县主莫忘了昨个儿在宴上说的话,虽然有几位王侯将相替县主作保,县主也要谨慎行事才好。”
到底是这么大笔数目,楚凌昭自是少不得要敲打一番。
“臣女谨遵陛下教诲。”
送走宣旨的宫人,苏梨让那些护卫把银子都抬进库房,又选了两个护卫便出门选铺子去了。
这些铺面都是之前安家和其他大臣家被抄了以后空置出来的。
铺面有大有小,位置也有好有坏,苏梨挨个瞧着,把周围的商铺、地形都了解了一遍,发现以昭安楼为中心,周围空置的铺面尤其多,地段也都不错。
苏梨不由得打上了昭安楼的主意,这楼的选址太妙了,简直就是风水宝地,还有揽月阁,老鸨和楼里的姑娘都被抓了,好好地大房子就闲置在那里落了灰。
苏梨一路走一路用纸笔记下几个比较满意的地方,时不时也会与身后的护卫交谈两句。
她如今是奉旨行商,也没有忌讳女子不宜抛头露面这点,没戴面纱大大方方的在街上行走,反正再过不了多久,京城的人大多都会认识她的。
封赏的告示一大早就贴出来了,因此众人一看见她,便认出她的身份,虽免不了在背后议论,好歹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
走了一上午,苏梨有些累了,与护卫去了酒楼吃饭。
三人都不是什么讲究人,苏梨直接让他们同桌吃饭,点了五菜一汤,饭上来以后,便动作迅速的闷头吃饭,忽听得楼下一阵喧哗。
怎么了?
苏梨夹了两筷子菜在碗里,端着碗筷走到窗边往楼下看。
楼下街道上密密麻麻的围了一圈人,似乎是有什么人冲撞了马车。
这种事在京都很常见,要么是有身世可怜的,想碰碰运气,被好心人带回家去做个家奴,免得整日流落在外,要么就是那些游手好闲的想碰瓷讹钱。
“县主,要下去看看吗?”
两个护卫迅速吃完问,苏梨摇摇头:“先看看再说。”她第一眼就看见楼下那辆马车上挂着的车牌写着‘林’字。
昨日她只听说新上任的京兆尹姓林,因着张岭的关系,苏梨想先看看这新任京兆尹的家风如何。
没有恶奴仗势欺人的事情发生,在众人的围观下,马车里钻出来一个小丫鬟,递了一只荷包给拦路的人,似乎还小声安慰了几句。
众人立刻交相夸赞,说这新来的林家倒真是个好心的。
苏梨摇头,单单从这一点,实则辨不出好坏,眼看没有什么好戏可看,众人渐渐要散开,苏梨也撤回身子准备再吃一碗,忽听得一声凄苦的呐喊:“冤枉!我要击鼓鸣冤,请京兆尹大人为我做主!”
这声音分明是十五六的少年,听在耳中颇有些熟悉,苏梨又多看了一眼,隐约觉得拦了林家马车的是个熟人。
“下去看看。”
苏梨低声说,两个护卫立刻从窗户跃下,拨开人群把那哭嚎不止的少年拉起来,苏梨拿了碎银放在桌上,走楼梯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