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牛肉在口味上改良更多,嚼劲十足,越吃越香,叫人欲罢不能。
陆戟吃了一口牛肉,剑眉舒展,唇角勾起笑来。
他其实生得很好看,五年前苏梨初见他,依稀还可从他脸上寻到京都贵公子的痕迹,如今那剑眉被塞北风沙刮磨得刀锋一样锐利,白皙的肌肤经过日晒雨淋变成古铜色,若是出了汗便泛着油光一般。
他不笑时,浑身便不自觉散发着迫人的威压,叫人不敢直视不敢靠近。
一旦笑起,却又如春风化雨,熨烫得人心里舒坦极了。
见他脸上带了笑,苏梨不由得也弯了弯眸。
幸好,一路虽万般惊险,终得以重逢相见。
这些时日他约莫从来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如今有好酒好菜相伴,一吃便有些停不下来。
苏梨没有说话,安安静静看他吃饭,时不时帮他倒一下酒。
几月未见,重逢在暗无天日的牢房,一桌好酒好菜相伴,竟好像已认识了千年,不必过多言语,只这么待着便已十分安心。
武将多嗜酒,但醉酒容易误事,所以陆戟不大喝酒,酒量不高,一壶烈酒下肚,古铜色的脸上便涌上一层薄薄的绯色,并不明显,却叫苏梨瞧了个分明。
“将军可是醉了?”
苏梨低声问,听见这话,陆戟立刻放下碗筷,两手背在身后,乖巧摇头。
这便是真的醉了。
似乎是幼时曾偷喝一坛子酒险些醉死过去,被陆国公惩戒以后留下的毛病。
他也的确没有完全醉倒,摇完头后意识到坐在他面前的是苏梨并不是陆国公,身体又放松了些,小声嘟囔了一句:“阿湛呢?这些时日他可有顽皮给你添麻烦?”
“没有,他很听话。”
“哦。”他点点头,唇角微微上扬,有点小得意,毕竟是他一手教养出来的小子,肯乖乖听话也是给他长脸。
苏梨失笑,这人也只有这个时候才会露出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将军,你喝醉了,早些休息吧。”
苏梨说完起身要扶他去睡觉,陆戟身子忽的往后一仰,竟是不小心从凳子上跌下去,摔了个四脚朝天。
“……”
这人真是不醉则已,一醉不起啊……
苏梨不厚道的偏头笑了一会儿,才俯身去扶他。
进入牢房以后,苏梨也没解下披风,帽子挡了她的脸,也挡了大半烛光,让陆戟的脸笼在一片阴影中,看不太真切,只能闻到他身上浓香的酒气,忽听得他醉意朦胧的低喃:“听说,阿梨回京以后,对外宣称是阿湛的娘亲?”
“……”
这种事情你是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的?
苏梨被问得失语,脸上发烫,陆戟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高大的身影像小山似的立在苏梨面前,等着她回答。
心跳漏了一拍,苏梨咬牙努力稳住心神:“只是权宜之计,我与国公大人说过,阿湛的生母另有其人。”
话落,陆戟俯身凑近,醉蒙蒙的眸底倒映出她紧张得有些僵硬的脸,却又像是透过她看到了旁的什么人,眼底泄出压抑热烈的缱绻。
良久,他闭上眼睛,溢出一声叹息:“合该如此……”
他说合该如此,阿湛的生母另有其人,苏梨不该也不能占了那个名声。
“将军,先睡吧。”
紧张的情绪猛然消散,苏梨抓着陆戟的手放到肩上,扶着他回到床上躺下。
见他醉成这样,怕他明日醒来会头痛,从袖袋里摸出岳烟准备的醒酒丸给他喂了一颗。
做完这些刚要起身离开,头上的帽子忽的被掀掉,脸上的伤疤显露无疑,苏梨眼底闪过一丝无措,然后便被这人眸底的深邃吸引。
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粗粝的掌心轻轻覆上那一小片伤疤,指尖在未受伤的肌肤上轻轻蹭了蹭,激起酥麻的痒,一路窜到心间,诱发心悸。
“怎么伤的?”
他问,语气平和沉稳,一时分不清醉了还是醒着。
“不小心烧伤的。”苏梨垂眸,避开他的目光。
她不肯多说什么,陆戟却也能猜出当时的情况有多凶险,抚着脸颊的手改为扣住苏梨的后脑勺,轻轻一勾,便将她揽进怀中。
他抱得不是特别用力,苏梨只要稍微挣扎一下就能挣开,可这怀抱过于宽厚温暖,苏梨没能抵抗住。
头顶传来一声叹息:“阿梨,我不该让你回京的……”
话里裹着直白的心疼,将她整个人包裹,可以躲在他身后再不受任何伤害。
陆戟的酒品很好,抱着苏梨很快就睡着了,苏梨把披风解下来给他盖上,把桌上的东西收回食盒拎走。
“姑娘慢走。”
狱卒小声说着,递给苏梨一只灯笼,恭敬的目送苏梨离开。
走出大理寺,夜风微凉,开始下起绵绵的细雨,手里的灯笼变得飘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