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楚怀安如此,李勇嚎得更凶,楚怀安听得不耐烦,让车夫往回走,放下车窗帘,阻绝外面的纷扰。
夜幕渐渐降临,马车里没有点灯,一片昏黑,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唯有马蹄声和车夫高高扬起种种落下的鞭声格外清晰。
李勇搜刮民脂民膏一事板上钉钉跑不掉,可楚怀安处理起来未免太过雷厉风行,没有给任何人一句商量,直接带着人就把李府给抄家了。
李勇白日还说他要升迁入京,可见背后是有人的,如今把他抓了,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该如何处理?
“侯爷,今日之事,会不会太操之过急?”
黑暗中苏梨低声问,有风吹起车窗帘,漏进几许路边人家大门上的烛光,在那片昏黄的烛光中,那面如美玉的男人斜靠着马车壁,正一错不错的看着她,目光深邃幽黑,不可见底。
只是一瞬,马车里又恢复黑暗,那人的眸子却印在苏梨脑海里挥之不去。
“抄他家的是我,就算有什么事,也有我顶着,况且,还有一个多月春季的粮草就要运往边关,你心里难道不着急?”
苏梨被问得没了声音,她此番回京为的就是这件事,怎么可能不急?可急也不是这个急法,若是搅得朝中大乱,将某些人逼得狗急跳墙,就不好了。
“侯爷……”
苏梨还想说什么,马车驶过一处不平的地段,车上一颠簸,苏梨惯性的朝前扑去,扑进一个宽厚的带着脂粉气的怀抱。
男人强有力的臂膀揽着她的腰,帮她稳住身形,黑暗中,她的唇擦过温热的皮肤,不知是这人的额头还是脸颊。
苏梨抬手胡乱撑了一下,抵到马车壁上准备起身,楚怀安却扣着她的腰肢不放。
湿热的呼吸扑面,显示着他们的距离有多近。
“阿梨在担心我,还是担心因为我操之过急,害了远在千里之外那个人?”
楚怀安低声问,像极温柔的呢喃却又带着点自暴自弃的意味。
苏梨抿着唇没吭声,她努力想与楚怀安保持距离,维持着这个姿势,腰肢很快变得酸软起来,所幸没多久楚怀安便放开了她。
手臂撤开以后,腰间有片刻发凉,苏梨摸索着回到刚刚的位置坐下。
一路没再说话,到了侯府,管家照例迎上来,苏梨率先下车在马车边候着,楚怀安慢吞吞的下来,见她低眉顺眼的站着,懒洋洋的开口:“以后爷不需要你伺候!”说完又看向管家:“以后在侯府,她的一切用度,全都按照尚书府三小姐的规格来!”
管家诧异了一瞬,随即反应迅速的回答:“是,侯爷!”
说完,楚怀安摇着扇子悠然自得的走进去,管家跟着苏梨一起回了院子四处查看,记下要购置些什么东西。
“管家不必如此麻烦,我觉得这院子挺好的。”
况且,也住不了多久。
苏梨试图阻止,管家看着苏梨,叹了口气:“苏小姐,这五年侯爷过得浑浑噩噩,若是你不回来,侯爷这一生恐怕就废了,老奴不知道苏小姐与侯爷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侯爷如今想用这样的方式弥补,还请苏小姐给侯爷一个机会。”
管家说得诚恳,他是逍遥侯府的老人了,看过楚怀安年少得意的模样,终是不愿看他整日沉迷酒色纨绔不堪。
管家是出于一番好意,苏梨没有解释也没再坚持,等他走了又拿出之前没画完的那幅母子平安图继续。
这厢管家从苏梨的院子出来,没急着找人去连夜采办,而是先去了楚怀安的院子。
“……床要换新的,床帐、纱帘之类的,一应用罗烟帐,被子府上有现成的隆阳被,明日去缙云店买梳妆匣,还有……”
管家详细的陈列着要采办的东西,楚怀安坐在椅子上听得认真,眼神却有些飘忽,听着管家说的话,思绪不知到了哪里。
管家说得口干舌燥,微微弯着腰试探着问:“侯爷,您看这样可以吗?”
“你自己看着办。”
“……”你既然不想管事,何必还让我费力巴拉说一遍?
管家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抽搐了一下,没敢吐槽,正要行礼离开,忽的听见楚怀安问了一句:“五年前,苏梨来找过我,你可记得这件事?”
管家心里咯噔一下,好在他低着头,没有立时露出破绽,脑子飞速思考着,他笑着回答:“苏小姐与侯爷青梅竹马,经常互相到府上串门,侯爷说的是哪一次?”
其实并不是互相串门,苏家家风甚严,苏梨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会随意到逍遥侯府来?只是楚怀安经常找各种理由去尚书府罢了。
“她离京之前,来找过我,只是那夜我喝醉了,不记得发生了何事。”更不记得曾对她说过‘脏死了’这三个字。
就算当时他神智不清,也万万不该说出这样的诛心之言。
五年前苏梨处在那样的境地,若是有人在背后嚼舌根将‘脏’这个字眼往苏梨身上砸被他听见,恐怕都要被他扒下一层皮来,没曾想他却亲口对苏梨说了这样的话,难怪她回京之后对他的态度如此疏离戒备。
楚怀安揉着脑袋想得发怔,忽又记起自己之前是有贴身小厮的。
“阿来呢?他是什么时候离府的?”
“侯爷忘了,阿来五年前不小心摔下马瘸了腿,府上给他结了银钱回家治腿去了。”
“他老家是哪里的?如今在何处?”楚怀安追问,眼神颇为期待,管家抬起头来,有些迟疑:“侯爷找他有什么事吗?”
“你老糊涂了记不得事,他定然是记得的,况且他是我的贴身小厮,就算是我喝醉了,他也该在门口为我守夜,隔着那么一扇门,屋里的人说过什么,他也能听得一二。”楚怀安越想越觉得是这个理,一拍大腿下令:“你让人将他找来,我有话要问他!”
“……侯爷,都过去五年了,这找起来恐怕有些费劲。”
管家迟疑的说,楚怀安刚明朗起来的脸色蒙上一层阴影,他微微眯着眼睛盯着管家,直逼得管家的背又弯下去一分。
五年前先是苏挽月大婚,后是苏梨离家出走杳无音信,他被这两件事打得措手不及,过了一阵日夜颠倒的日子,那段时间府上的下人几乎全都换了,不过那时他没有心情在意这些,所以没有察觉出有什么异常,如今想来这事却处处透着诡异。
若不是府上发生了什么大事,怎么会换掉这么多人?
越想越肯定中间有猫腻,楚怀安忽的冷声笑起,不轻不重的拍了下桌:“管家,你是老糊涂记不得事了,还是知道得太多不想活了?”
管家扑通一声跪下,一把老骨头磕在地上,结结巴巴的辩解:“侯爷,老……老奴不敢!”
“不敢?我看你胆子大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