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语气泛着呛人的酸,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好像苏梨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法子才得了如今这些好处。
“我向来手段都高明,你莫非今日才知道?”
苏梨反问,眸光平静,清冽得透着丝丝冰凉,思竹这几日本就愤懑不平,如今被她一激,顿时失了理智,口不择言:“三小姐如此高明,为何没有教导身边人多长点脑子?”
苏梨此番回京是孤身一人,思竹口中的身边人,只有核儿一人。
听她这话倒像是知道一些内情,苏梨心念微动,提步绕过思竹,将院门关上,落了锁。
“三小姐关门做什么?莫不是想对我动用私刑?这里是逍遥侯府,不是尚书府,你若是乱来……”
思竹戒备的警示,下意识的后退两步,苏梨不想听这些废话,开口打断:“我不想对你做什么,只是你既然提到核儿,想必接下来我们要说的话,也不太适合被旁人听见。”
思竹:“……”
“核儿年纪小,当年我自以为自己能护她周全,并未教她如何勾心斗角,谁知后来竟害了她性命,你既然知晓内情,那便与我详细说说,当年是谁在京中散布谣言说我与土匪私奔,是谁煽动侯爷与先生去土匪窝剿匪,又是谁趁着众人去土匪窝寻我之时,将身怀六甲的核儿押到尚书府鞭打致死?”
苏梨每问一句,就朝思竹走近一步,思竹听得心惊肉跳,不知道苏梨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这么多事,一步步后退,不期然被台阶绊了一下,思竹跌坐在地上。
地面冰凉且冷硬,磕得她尾椎骨生疼,眼眶红了起来,怯弱不胜。
苏梨毫不怜惜,俯身看着她,眉眼微弯,眼角延伸出一抹妖冶的弧度:“听说核儿死后,你们说她未婚先孕,不贞不洁,将她的尸首绑了石块沉塘,连个全尸都没留给她?”
听见这话,思竹的眼睛猛地睁大,眸底的恐惧如漩涡一般,回放着当年的场景。
苏梨没有给思竹回忆的时间,抬起她的下巴,指尖冰凉莫名的带着股子死气:“核儿蠢笨,你不妨好好跟我说说,我那好姐姐是如何教你算计核儿性命的!”
说完,苏梨的手微微用力,捏得思竹痛呼一声,眼角立刻滚出泪来。
她今夜是魔怔了,不自觉想跟着苏梨过来看看,想凭借这五年的伺候与苏梨争个高下,却不想三言两语之间就被苏梨击溃。
苏梨不与她虚与委蛇,也不与她拐弯抹角,像一把打磨极好的刀,什么挡在她面前,她就刺破什么。
“三……三小姐,你……你在说什么,我……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我离开时苏挽月已嫁入东宫,她初入宫,手还伸不到宫外来,唯有你与主母二人在外替她谋划,她那时已贵为太子侧妃,我也名声尽毁远走他乡,你们为何还要做这么多事呢?”
苏梨与苏唤月,从来都没觊觎过苏挽月的东西,就算苏梨曾年少无知对楚怀安动过心思,可毁了名声以后,她也再没有和楚怀安在一起的可能,为什么还要做得这么绝呢?
“三小姐,我……我没有……”
“啪!”
苏梨狠狠甩了思竹一巴掌,那一巴掌她用尽了全力,思竹的脸比安珏柔嫩多了,苏梨那一巴掌下去,她那半边脸立刻肿得老高,唇角甚至开裂流出一缕血丝。
思竹被苏梨那一巴掌打懵了,捂着脸呆呆的坐在那里,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五年前的事,我可以不计较,但核儿和她腹中的孩子,还有二姐和先生,我定要给他们一个交代,你不妨告诉苏挽月,只要我在京中一日,她就一日别想坐稳贵妃之位!”
事情已经再明显不过,苏梨并不执着于要听思竹认罪伏诛,只先把话撂在这儿。
这话极大逆不道,思竹吓得脸色惨白,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反驳,只有眼角的泪珠不停地无声滚落,见她的鬓发被打散,苏梨俯身好心帮她理了一下,惹得她瑟缩着后退。
苏梨勾唇笑起:“我知道你喜欢侯爷,苏挽月当年应该也是许诺将你送到侯爷身边,你才会死心塌地的帮她做那些事吧?”
“……”
思竹不敢应声,脸色一片灰白,因为苏梨全部都猜中了。
她就是为了楚怀安,害了苏梨害了核儿。
害人的时候她没有害怕,只觉得紧张又刺激,隐隐还有些兴奋,如今被苏梨翻起旧账,她才后知后觉的害怕起来,核儿被沉塘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冬日,那水冰冷刺骨,尸体绑着石块丢下去,很快就没了踪影。
思竹这会儿怕的是苏梨也会像当初那样,想法子将她沉塘去。
“怎么流了这么多汗?”苏梨撩起自己的袖子帮思竹擦了擦汗,脸上是清浅的笑意,在昏黄的烛火下染上一分诡谲,然后思竹听见她道:“放心,五年前的事已寻不到证据,只要你老实待着,我也不会将你沉塘去陪核儿。”
苏梨轻轻柔柔的说,思竹下意识的松了口气,然而神经还没完全松懈下来,又听见苏梨咬着牙道:“不过你既是踩着核儿的尸身进的侯府,我也不能坐视不理,侯爷身份高贵,你这辈子,注定要求而不得,既是奴婢,合该被人踩在脚下当牛做马!”
求而不得,当牛做马,这对思竹来说,已是最锥心的报复!
她惊愕的瞪大眼睛看着苏梨,唇瓣颤抖着没有一丝血色,半天才哆嗦着抖出一句:“三小姐,你……你不能……”
“不能?你害核儿的时候,可有想过不能?”苏梨冷笑,居高临下的看着思竹,像看着一只蝼蚁:“既然要害人,就莫要怕报应!毕竟,天道好轮回!”
说完这话,苏梨的耐心耗尽,径直回屋还锁上了门,思竹坐在地上,浑身发凉,想起身却腿软得又跌坐回去。
她心里很清楚,苏梨这一番话每一个字都是较着真的,当初核儿死的时候,她没想过苏梨有一天还会回京,甚至到逍遥侯府来,她以为那些事会像核儿的尸骨一样悄无声息的烂在池塘底下,没有任何人知道。
如今苏梨回来了,五年前那些事,就遮掩不住了,像一块结了伽的烂疤,只要轻轻一戳,伽壳就会脱落,露出里面溃烂的伤口和恶心的脓水。
可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刚刚苏梨说得明白,只要她老实待着,就会留她一命,但在逍遥侯府,她也不会再有翻身之日。
这是苏梨给她的选择,要么等着被报复,要么想办法再与苏梨斗个你死我活!
想清楚利害,思竹渐渐冷静下来,她扶着柱子缓缓站起来,眼底闪过一丝亮闪闪的算计。
这个选择其实五年前她已经做过了,她不想永远都低人一头,要么做人上人,要么死,这个赌局很划算!
听见思竹开门离开的声音,苏梨唇角勾了勾,戳破指尖滴了几滴血到研好的墨汁中,再度研匀,提笔蘸墨静下心开始着墨描画。
这是楚怀安之前要求她画的母子平安图,她早在心里打了无数次的草稿,落笔极为自然流畅。
她一直不想和苏挽月争什么东西,觉得没意思,可苏挽月要步步紧逼,她已经没有再退让的余地,不如将新账旧账一起算!
苏梨这厢认真画着画,楚怀安也没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