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明明是娘娘的旨意。”薛靖谦心里头燥郁,并不多思索便答了出口。
那日陛下召了他进宫问进展,太子非要拉着他来凤栖宫,嘉南郡主也在,薛皇后便开口让他送她回府。他想着郡主对大公主有恩情在身,宫里项贵妃还不安稳,他替长姐还上些许,送她平安回家也无妨……
倒不曾想,长姐是打的这般主意,路上的许多波折,倒被她看出了这么多花样来。
薛皇后也是个要强的,一心觉得自己办了好事,弟弟却不领情,脸色也冷下来:“说一千道一万,如今旨意下了,也容不得你反悔。便是陛下容得下你抗旨,南阳大长公主那里,也不是好相与的。”
薛靖谦表情也淡了下来:“既如此,臣告退了,娘娘好生歇着吧。”头也不回地出了大殿。
薛皇后气得发抖,好半天没回过神来,旁边的掌事嬷嬷张氏却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她拧着眉,满脸不悦。
“奴婢在想,世子爷上回这般和您赌气,还是抢糖吃的年纪呢。到底是姐弟情深,如今满天下去找,也只有世子爷敢这般和您置气了。”不称将军,平添几分亲近。
薛皇后微微一怔,表情也缓下来,捂着心口摇头:“本宫就是怜他多年操劳,一路走过来不易,才替他着急,他倒好,一日日的,都不知道在想什么……母亲为了他的终身大事,都要急死了……”
张嬷嬷笑容也顿了顿,迟疑着开口:“听闻世子爷这半年有个宠爱的通房,该不会是因为这女子吧……”
薛皇后愣住。
“一个商贾女,再怎么得宠,待世子妃进门,给个良妾的位置也就罢了。怎么,她还敢肖想正妻的位置不成?”她竖着眉头轻斥。
她不是没听过阿谦与那程氏在坊间的传闻,但都没太过放在心上——阿谦素来是有成算的,那些自毁名誉的事,多半也是因为先前接了陛下的指派,给敌人放下的烟雾弹罢了。皇室百官多少高门贵人往他身边塞过女人,也不见他收下……那程氏,多半是个幌子吧……
“可上回唐国公府办宴席,听闻世子爷也带了那通房去……”
高门交际,皆是正室夫人的往来。薛靖谦若无这个念头,回京后便不该再让那程氏露面……
薛皇后眯了眯眼睛:“找个时间让那程氏进宫给本宫瞧瞧。”
若真是那般不知进退的,也不能等大长公主和郡主那边发作起来再处置……那样,可就闹得太难看了。
“阿元!”
薛靖谦快步出了闻樨山房,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迫着她回身,却并没在那张如盈盈娇花般的面孔上窥得一丝痛苦愤懑的神色。
上午刚迎了旨,他回府听说母亲将她叫了来,料想便是说的此事,见她在堂中始终低垂眉眼不瞧他,便急着解释,却不曾想……满腹的着急恐慌恍若被冷水浇过,薛靖谦一时说不出话来。
程柔嘉已不着痕迹地推开他的手:“这是在外面,世子爷失态了。”又笑着掏出帕子在他额上印了印:“瞧世子爷出了一头的汗,有什么话要说,不妨去妾身的东厢房坐下再说?”
柔情似水,温婉贤良。
似还在邀宠。
薛靖谦却觉得心里堵得慌,到了嘴边的话全都咽了下去。
这些时日她待他谈不上冷淡,却总是少了几分走心,恍若把自己当成个花瓶美人,僭越出格违背礼数的话一句也不会说,好似她真是个普通的通房似的。
他曾借着由头佯怒过一次,她却忙不迭地告罪认错,像真是她的错处似的……比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还要糟糕。
程柔嘉便眼见着他的面孔冷淡下去,一言不发地收了手,转身走了。
她静默地立了几息,垂眸一笑。
她在他心中特殊过,却也没那么特殊,否则,不会许诺了又反悔,不肯将这条路走完。
既如此,那她便示人以普通,待他全然失了兴趣,又有新人在侧,想来也是肯放她走的。
阿舟担忧地扶住她,走了几步,在园中碰上了来给侯夫人请安的嘉南郡主。
她不由在心中苦笑。
到底是皇室中人,寻常女子被赐了婚,得离夫家越远越好,免得人说嘴,这郡主却下午便来给侯夫人问安了,却是全然不避嫌。
天边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一柄青绸伞移到了她的头顶,对上那张微有忧色的善良面孔:“程妹妹怎地出门也不带一柄伞,小心着了凉气。”
她是板上钉钉的承平侯世子妃了,这般称呼她,是在抬举她。
程柔嘉笑着福礼:“嘉南郡主这般称呼妾身,实在是抬举妾身了。”又要接过那伞,免得劳动她。
嘉南郡主却笑着不肯给她,水眸潋滟,一笑梨涡儿现,和和气气,很是真诚的模样:“我名唤锦元,咱们马上便是一家人了,你换我阿元姐姐就是。”
主母贤良大度,与妾室姐妹相称,必然是和谐平静的后宅。
一派端庄典雅的程柔嘉却骤然变了脸色。
阿元?
元,万物之始。
却原来,是始于她啊。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巧合 [vip]
细雨斜斜密密, 鸟语葱茏的园子笼于烟雾朦胧中。
她看着眼前与她身形相仿,身量相仿,眉眼之间, 不知是神态, 妆容, 还是什么旁的东西相似的女子,指尖忍不住发抖, 略显狼狈地掩于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