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托轻轻捏住那片粗糙之物,缓缓提出粥面——它看上去几乎和透明的一般,哪怕直接浸在麦粥里,也很难辨别出来。只有用手摩挲时,才能感觉到这张薄纱的存在。
他屏住呼吸,快步走到烛台旁,将其一点点展开。
淡淡的黑色水迹开始褪却,而烛火也已摇摇欲熄。
快点……快点……快点……快点,他心中焦急地喊道,摇曳的阴影仿佛从四面八方笼罩过来,而他手中握着的,则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光明。
就在字痕显现的那一刻,蜡烛熄灭了。
黑暗吞噬了整个地牢。
奥托却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他按住颤抖的双肩,将薄纱塞进嘴里,然后爬着回到栏杆边,和着粥大口咽下。
温热的暖流滚过喉头与脏腑,让他浑身充满了力量。不过比起麦粥,更温暖的是他的心。
就这么无声地喝着麦粥,一滴眼泪从眼角滚落下来。
他的坚持终于没有白费。
薄纱上只有短短几个字,字迹娟秀而飞扬,并带着一股儿时熟悉的味道。
“别怕,我来了。”
第九百三十六章 短兵相接
“你说什么!?”晨曦之主一把推开怀里的歌女,猛地站了起来。
那名披着粉红色丝绸、胴体若隐若现的女子跌倒在地,显然摔得不轻,但愣是一句痛呼都不敢发出来。
其余仆从、伶人、杂耍者也都惶恐地低下了头,整个王宫大殿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陛下……”汇报的大臣咽了口唾沫,“您的御前首相,谋反了。”
“你确定是谋反,而不是想要投效外面的那些蠢货?”安佩因一时不知道是该怀疑自己的耳朵,还是办事人太过低能,把监视者的话夸大了十倍。
他不是不清楚那些外境贵族的打算——但凡从赫尔梅斯活着回来的人,基本都看到了王都骑士团的覆灭,以及他逃跑时狼狈的模样。这种时候还指望他们依旧对王室忠心耿耿,未免太过天真了点。
有异动正常,拉帮结派也正常,而王都三大家族显然是他们的首选。安佩因对此早有提防,不过他认为按照三位老臣的性子,十有八九会安分守己,闭门不出。毕竟王都还在他手中,任何惹恼他的行为无异于自寻死路。
没料到第一个出问题的居然是奎因家。
和外地领主勾结就已经触犯了他的威严,或许老伯爵只是想留一条后路,或者申明自己的立场……但无论理由是什么,对于这种冒犯之举,惩罚绝无可避。就好比奥托·洛西——他没有当场杀掉这位儿时的伙伴,便已算足够克制了。
可……谋反是什么意思?
奎因伯爵身在辉光城中,既没有领民也没有将士,单靠他身边的那几十位侍卫?别笑掉人大牙了,他凭什么谋反?
“伯爵大人他的确有联络外地贵族,不、不过不是私自接见,而是发出了邀请函!”大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他公开邀请所有贵族前往府邸,劝说他们向奎因家族投效!”
安佩因目瞪口呆,几乎无法理解自己听到的消息。
此举倒的确能和谋反挂上边,只是方式也太匪夷所思了点!
不是从外地贵族那里找帮手,而是让他们效忠奎因——霍弗德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都已经成了随时可能倾覆的危船,怎么可能会有贵族同意这个提案!该做法无疑是两面树敌,摩亚王室绝不会容忍如此严重的挑衅,而看不清形势的愚蠢只会令那些贵族嗤之以鼻。
但话说回来,御前首相以前就是这样狂妄的人吗?
无言了好一会儿,安佩因才开口道,“传我命令,让巡逻队的指挥巴卡夫爵士带队,去伯爵府抓霍弗德·奎因来见我。其他在府里的人,暂时押入监牢看管起来,若有阻挡者,可以当场格杀!我倒想看看,他对此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遵命,陛下!”
被这消息一闹,他也没了寻欢作乐的心情,赶走大殿里所有人后,安佩因不禁瘫靠在王座上。
他并不是单纯地想要找乐子,只是周围一旦安静下来,他的耳边就会不停地回响起天火的轰鸣声。
一个多月前的那场战争在他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不对……那并不是一场战争,而是单方面的屠杀。
他的大军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骑士也好,农奴也罢,面对灰堡的进攻时没有任何区别。
回到王都后,安佩因发现自己再也没了与罗兰对抗的勇气——惨败带给他的挫折,甚至比父亲的死还要沉重。
更绝望的是,他知道摩亚家族已经失去了整个晨曦王国。得罪了一个拥有强大力量的邻国下场是什么?毫无疑问,对方迟早会吞并他从父亲那儿继承来的领土,而他却束手无策!
登基时他曾充满抱负,一心想要治理好这个王国,让领民都能过上安稳的日子,再也不用担心女巫、邪兽等异类的威胁。结果上位才短短一年,他就已心如死灰,对政事和商贸都了无兴趣,只等着敌人的大军压境,然后将他吊死在城墙上。
一想到这点,安佩因对灰堡之王的痛恨便与日俱增,恨不得生食其肉!
如果不是罗兰·温布顿的话,他本应该名垂青史,成为一代明君才是!
这一切都是对方的错——灰堡的新王已经被女巫所迷惑了!
他用力拍打扶手,心头之火可谓无处发泄。
等到把奎因伯爵抓过来,一定得让他好好尝尝,什么叫君王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