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镜中苍白的自己,他很是厌弃,想起冰鉴之中存放的“元佑”面具,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
听宫里的细作说过,殊丽曾和元佑一同去往榆林镇办事,两人在同一辆马车里朝夕相处,不知自己以“元佑”的身份出现,她会不会觉得是救兵来了……
或许是太过无趣,他拿出面具和药水,对镜装扮起来。
天子已经发现有人偷盗过宋府密室,元佑这个身份也没了价值,拿出来添个乐子也不错。
很多时候,他都不知自己为何要给陈述白搅浑水,或许是为了仇恨,也或许就是太过无趣,想让皇家不得安宁,可实际上,他对权力并不热衷,甚至很厌恶勾心斗角。
推开殊丽的房门时,没想到她和阿斐已经睡下,他走到床边,盯着躺在外侧的女子,见她未脱绣鞋,双手握了握拳,有一瞬间是想要为她脱下的,可转瞬又觉得不该对一个出卖自己的人那么好。
看了一眼半敞的门扉,他打个响指,门外随即响起噼里啪啦的兵刃声,声音不大,不足以惊动官府,却还是惊醒了睡梦中的女子。
殊丽蹙眉睁开眼,视线很快落在床前的男子身上,前一刻还混沌的意识瞬间清醒。
元佑……
斜射的秋阳晃在眼皮上,她眯了眯慵懒的眸子,定定望着突然出现的男子,竟忽略了门外的打斗声。
直到“元佑”扣住她一只手腕,将她向外拉。
“此地不宜久留,回头说!”
殊丽趔趄了下,疑惑大于震惊,扭头看向爬起来的林斐,挣了挣腕子,“有个孩子。”
“元佑”松开她,大步走过去,夹起迷迷糊糊的小家伙,拉住殊丽继续走。
殊丽挣开他,凝视他逼真的伪装,忽然向后退了两步,眼眸瞬间泛起失落,“你不是元佑。”
陈斯年一怔,摸了摸自己的脸,吊着眼梢看她,似在无声询问原因。
也许殊丽真的分不清陈述白和元佑,但其余冒充元佑的人,她一眼就能识破,一部分原因是元佑身上有种浑然天成的朗正和乖张,还有一丝流淌在骨子里的雅致,三种气质融合为一,冲淡了他的阴鸷戾气。
而眼前的男人,是够玩世不恭的,还乖张难驯,却没有那股朗正感。
认出他是陈斯年,殊丽淡淡道:“你吓到阿斐了。”
他臂弯的小家伙可劲儿扑腾着,大喊着“舅舅救我”。
陈斯年放下阿斐,却在不防间,被他咬了手背。
“嘶~”
不愧是他养出的崽子,有股狠劲儿。
阿斐跑到殊丽面前,张开胳膊,像个小男子汉,对闯入者横眉冷对:“不许欺负姜姐姐,当心我舅舅收拾你!”
殊丽不想陪陈斯年过家家,也不太在意他是如何易容的,拉过林斐躺在床上,继续睡觉,就好像一个旁观者,无视了一场笑话。
陈斯年靠在隔扇上,看向冒出脑袋盯着他的的小童,哼笑一声,大步离开。
小童身边的女人比他想象的冷静,竟能做到处变不惊,如此看来,陈述白留她在枕边,不只是因为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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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内,陈述白从屏风后的冰床上坐起身,按了按发胀的额骨,撸起一侧衣袖,盯着腕骨缠绕的发丝,附身吻了下,面无表情地走出屏风,坐于御案前继续处理奏折。
可半天也处理不了一份,随着时日加长,他愈发担忧起那个女子,担忧她吃不好睡不好,更担忧她被人觊觎。
很少体会脱离掌控的滋味,他靠在龙椅上闭了闭眼,俊美的面容有些疲惫。
冯连宽抱着一捆画像走进来,笑呵呵的仿若做了亏心事,见天子没有忙碌,上前赔笑道:“启禀陛下,宗人府整理了皇城各世家嫡女的画像,都是由宫廷画师操刀,容貌上不会有太大出入,陛下可要挑选?”
选秀已被提上计划,只是还未实施,名门世家的家主争前恐后想将女儿、孙女送进甄选之列,才齐齐和宗人府商量,想将画像事先送至御前。
为了这次选秀,宫外早已暗流涌动,只有陈述白不紧不慢,像个置身事外的看客。
冯连宽知道天子为了殊丽的事烦心,不敢催促,躬身等候着。
画像中的门阀贵女们,会是皇后和四妃最有力的候选者,怠慢不得,虽为殊丽的出身感到惋惜,可他年纪大了,见得多了,懂得露水情缘和门当户对的区别,只能说,对殊丽半是心疼、半是无奈。
“陛下可要过目……?”
老宦官快要笑得满脸褶子,也没换来天子的目光,他觉着今日是不会挑选了,于是慢慢挪动脚步,想要退到一边去。
“打开吧。”
忽地听闻指令,他还顿了一顿,这才传进宗人府的几名官员,摊开一幅幅画像,再由他绘声绘色地介绍起各府小姐的情况。
陈述白不走心地听着,偶尔拿起笔在宣纸上记录一二,到最后也没挑选出一个,宣纸上倒是写了不少字迹。
冯连宽偷瞄一眼,发现天子记录下的不是各府小姐的名字,而是……而是她们所具备的最大优势。
譬如算学、棋艺、天文、地理……
莫非天子要选几个有才华的女子入宫?也对,除了世家和容貌,才情也是重中之重,再说,得到过殊丽,再美的姿色怕是都入不了天子的眼了。
等宗人府的官员离开,陈述白点燃御案上的一盏烛台,将宣纸置于其上,看之慢慢燃烧。
“陛下?”
何意啊?多智近妖的老宦官犯了糊涂。
陈述白将宣纸扔在地上,任其燃烧殆尽,捏眉道:“这些才情,那丫头一项也不具备。”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