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理,”苏放点点头,看他的眼神里充满同情,“那你站稳,我可说了啊。”
贺渊咬紧牙根按捺下殴打帝君的忤逆念头:“帝君请讲。”
“好消息是,陛下打算给阿荞办个大宴。也不做什么,就是命各家选送斯文俊秀、品行出众的适龄儿郎赴会,如此而已。”
贺渊身形凛,横眉怒目,从牙缝中挤出冷冷寒声:“您管这叫‘好消息?’”
还“也不做什么”、“如此而已”?!
苏放笑弯了双眼,拍拍他的肩:“可不是?你瞧陛下多爱重你。她同阿澈与阿荞都恳谈过了。左右你也想不起与阿荞的事来,如此就算彻底了结,你再不必为难。恭喜啊,贺小七。瞧你,高兴得都站不稳了。”
我高兴个……啊!!
贺渊闭目深吸一口气,压下方寸间翻腾的酸涩闷燥。
“请教帝君,另一个‘好消息’又是什么?”
“据‘线报’,自四月初开始,阿荞就时常去鸿胪寺接岁行舟大人散值。有多‘时常’呢?三五日就接一回,鸿胪寺众官都艳羡坏了!”苏放摸着下巴啧啧笑叹,“虽说岁行舟出身寒门,但斯文俊秀、品行出众,在任上也十分出色。陛下说,阿荞若有了心仪之人,自不会再执念于你,对你对她都是好事,所以特许他也参与专为阿荞办的大宴。瞧你,怎么还乐得脸色发青了呢?”
贺渊缓缓睁开眼,生无可恋:“闭嘴。”
再说下去,只怕他和帝君之间,必有一死。
第50章
一辆未挂任何家徽标识的马车远远停在信王府门前牌楼外,片刻后, 侍女银瓶扶着赵荞下了马车。
今日夏至, 哪怕太阳早已落山, 天气仍旧热到令人发指。
她被热得面红透骨,一站定就甩开了手中的香木折扇,单手叉腰, 手速凶猛地摇起扇来。
“瓶子, 你这胆子跟结香真没法比。这都快两个月了, 你怎么还满脸写着心虚?!”
银瓶急忙挺直腰板,清了清嗓子:“二姑娘放心,我绝不会走漏风声。”
赵荞想想还是不放心,以审视考核的口吻严肃发问:“那我问你,我们今日去哪儿了?做什么了?”
银瓶背书似的:“申时从鸿胪寺接了岁大人,一道去他家喝酒吃饭。饭后二姑娘与岁大人谈天说地, 到酉时近尾咱们就回府来了。”
“我劳烦你,语气、神情别这么僵,”赵荞蹙眉, 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又问,“那,结香这些日子去哪儿了?”
“天热,二姑娘懒得亲自动弹,派她往溯回城盘账去了。”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这个问题银瓶就答得自然许多。
赵荞稍稍放下心, 鼓腮吹起额前一绺落发。
“行。记清楚了啊,对谁都得这么说。包括我大哥大嫂、弟弟妹妹,懂吗?”
“懂。打断我的腿都这么说,绝不改口!”银瓶握拳。
“去去去,谁会没事打断你的腿?”赵荞被她逗笑,“放心吧,就算这事……我也不会让你被牵连。”
不会牵连任何人。绝不会。
银瓶眼眶一红,急急道:“二姑娘,我不怕被……”
赵荞摇头打断她,笑意中透出稍许疲惫:“回府吧。你走前头,不必跟着,我在外溜达两步。”
*****
赵荞摇着扇,心事重重在自家牌楼附近来回徘徊。
贺渊今日午后抵京,会与十五位同僚们一同直接进内城面圣受赏,这消息赵荞前日就从兄长口中听说了。
但她没有想过要去见他。
虽朝廷此次并未刻意张扬金云内卫在松原之战里的具体贡献,但京中人在某些事上很敏锐的。端看陛下命柱国鹰扬大将军亲率仪仗赶去数百里外相迎,大家多少都能明白,贺渊和手下那十五内卫暗桩,必定做了极其了不得的事。
所以赵荞用膝盖想都知道,午后北城门内外必定有许多自发前去夹道欢迎英雄凯旋的民众。
会有胆大热情的小姑娘隔着皇城司卫戍的人墙朝仪仗后的车驾投花掷绢。
若贺渊撩起车窗帘子露个脸,那些美意大概有泰半都会冲他去。
无关什么风月,那是普通人对英雄功臣的崇敬与仰慕。是他和他的伙伴们该得的欢呼。
“怕要等到过几日内城行接风大宴,他才有机会得遇真正良缘吧。”赵荞落寞浅笑,喃声自语。
贺渊为邻水的事自苦自困,她是知道的。所以,她发自肺腑地希望有人能温柔抚平他的心伤。
虽然她也知道那个人不会是她自己,但,那没关系的。
*****
在前头牌楼附近徘徊半晌的赵荞才迈进王府正门,就看到贺渊站在自家影壁前。
此刻戌时日晚,天是相思灰。
他已洗去一身仆仆风尘,英朗面庞不见长途跋涉的疲惫倦怠,清透星眸里不显半分沙场归来的血腥戾气。
梅子青武袍外罩与天幕同色的浅灰素纱,身姿昂藏立于影壁前,眼色神情透着几分恍惚的寂然与执拗,像委屈巴巴忍着气的小孩儿。
近来京中众人口口传颂的那个高深莫测、凌厉神武的“贺大人”,其实也是有很多面的,关于这一点,赵荞很久以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