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娴闻言,羞赧至极,小声道“婚姻大事,理当由长辈做主,永嘉不敢擅言。只是不知世子”
赵静笑着接过话“无妨,姑姑替你问问便可。”
她说着就看向下方的霍景安,笑道“本宫与永嘉的一番话,世子想必都已经听得清楚了,既然如此,本宫也就开门见山,直言相问了。本宫这侄女娴熟温婉,贞良敦厚,对世子痴心一片,与世子可谓天生一对,本宫欲将她许配给世子,成就良缘,不知世子意下如何”
联姻。这是出现在段缱心头的第一个词。
如今天子式微,藩王势大,其中尤属晋南王为首,若能以联姻来拉拢这一位晋南王世子,稳定大魏江山,的确是个再好不过的法子。赵娴身为宫中硕果仅存的未嫁公主,与霍景安门当户对,又正值芳华,容貌娇妍,也的确是联姻的最佳人选。
只是有一点很奇怪,若这个主意是她母亲想出来的,赵瀚怎么会那么配合就算他决定以江山为重,先社稷后恩怨,也不可能一点不悦之色都没有,这不像他。
难不成此事并非母亲授意,是赵瀚想拉拢霍景安,以此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势力,从而对付她的母亲
想到这里,段缱连忙看向赵静,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一点端倪来,但除了平静的微笑之外什么也没看出来,只得把目光再转回霍景安身上,等着他的回答。
反正是她母亲也好,是赵瀚也罢,此番拉拢还得看霍景安本人的意思,不过有一点她能肯定,那就是无论成与不成,今晚一事都会在朝中掀起波澜,就是不知这波澜是好是坏、是大是小了。
霍景安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冷着神情,但仅凭此段缱还不敢确定他的态度,因为他的神情一直都很冷淡,仿佛周围发生了什么事都与他无关,他懒得参与、也不屑参与。
而现在,在众人都侧目的情况下,他依旧一如既往地维持着淡漠的神色,眼也不抬地道“公主身份高贵,臣惶恐,不敢攀附。”
赵娴面色一白,殿上原本还算松快的气氛也一下冷了不少,变得沉默而又诡异起来。
赵瀚脸色一沉,又笑起来,只是笑意不达眼底,看着有几分瘆人“世子多虑了,不说世子与大姐门当户对,堪为绝配,就是只为一介布衣,只要世子与大姐两情相悦,那么就是一桩良缘,朕绝不会棒打鸳鸯。世子不必惶恐。”
他这话听上去通情达理,可仔细听就能听出来里面所含的威胁,颇有些逼婚的意思,可段缱直觉霍景安不会被这天子威势所摄,她甚至觉得他会故意反其道而行之,给出一个不留情面的回答。
果不其然,赵瀚话音刚落,霍景安就接着他的话回了一句“臣与公主素昧平生,更无两情相悦之说。”神情淡漠,不见丝毫波澜,拒婚之意表露无遗。
赵瀚还要再说,赵娴却一下站起身来,煞白的脸庞不复刚才绯红,泫然欲泣“不必说了世子世子心意,我已知晓,这件事就此作罢,不必再提了”
说罢,她一手提着宫裙,一手抹着脸,转身飞也似地离开了宫殿。
殿内死一般寂静,只有雨声不断地打在屋顶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
赵瀚勃然起身,可就在这个他即将大发雷霆的关头,赵静却缓缓笑开了“是本宫疏忽了,婚姻大事最是讲究两情相悦,世子既然对永嘉无意,本宫也不好强逼世子,此事就此作罢,还望世子见谅。”
霍景安微微一笑“殿下言重了。”
赵瀚像是被谁掐住了脖子,阴沉着脸好一阵没有发声,半晌才硬邦邦地扔下一句“朕忽感龙体不适,先行回宫休息,诸位爱卿自行宴饮,不必介怀。”转身拂袖而去,留下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多言。
段缱规规矩矩地坐着,低眉垂首,心中却暗暗感叹,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推拒皇家亲事,推拒之后还能这么淡定自若的,自大魏建朝以来,这晋南王世子还是第一个。
是他生性如此呢,还是晋南王的势力真的大到了这个地步,足以让他连天子都不用放在眼里抑或者,他只是不把赵瀚放在眼里,因为她母亲才是真正掌权的那人
没错,段缱敢肯定,今晚之事与她母亲无关,是赵瀚赵娴姐弟两个一手策划的,若是她母亲来做,一定会先在私下接触,等谈好了才放到明面上,当庭赐婚只为彰显隆重,不为逼迫压人。
对霍景安这一类的人,以威势来压迫只会适得其反,她清楚,她母亲一定更清楚。
不过赵娴看上去的确很是伤心,是真的对霍景安情根深种,还是觉得被人当庭拒婚落了面子
不管怎么说,赵瀚这一步算是走错了,他还太嫩,远远不是她母亲的对手。
赵娴泣走,赵瀚拂袖而去,这一场专门为赵娴及笄而办的宫宴自然也很快就散了,众人三三两两地起身离席,段缱左右张望一番,见父亲段泽明正在与他人交谈,兄长段逸不见踪影,便前往上首,跟着赵静一块离开了大殿。
只是才出了未央宫没有多久,一名侍女就匆匆赶了过来,在赵静身旁耳语几句,赵静听了,面色微变。
段缱心下疑惑,轻声问道“娘”
赵静收了神色,满脸歉意地看向她“缱儿,你还是去前头寻你爹他们吧,娘这里一时有些走不开。”
“好。”段缱乖巧地点点头,又道,“娘,发生什么事了吗”
“还能有什么,”赵静叹了口气,“你娴表姐被人拒了亲事,伤心欲绝,正闹着呢。”
段缱听她这话带着不满,就知道自己之前的猜想是对的,又见周围只有她两人的侍女跟着,便靠近了赵静耳边,小声道“娴表姐的心思,娘之前清楚吗”
赵静含笑望了她一眼“你是想问你娴表姐,还是想问晋南王世子”
段缱一愣,霍景安如何与她有关吗
“自然是娴表姐了。”
赵静见她神情不似作伪,就放了心,那霍景安是个麻烦人物,女儿不与他有瓜葛最好,当下笑着一点她的额头“就你机灵。之前是不清楚,不过现在清楚了。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快些回前殿去找你爹吧,要是找不着,就回临华殿,今晚和娘一起睡。”
段缱道“不怕,找不着爹,女儿还可以找阿兄。”
“他”赵静轻哼一声,“你阿兄他就是匹脱笼的马,成天撒野疯跑,找得到就怪了。娘迟早找个人把他管束起来。”
段缱有些意外,更多的是幸灾乐祸“娘要给阿兄找嫂子”
赵静见她一双眼滴溜直转,猜出了她的心思,无奈笑道“早就在找了,只是你阿兄声名在外,好人家的闺女一个都不敢嫁,这才拖到了现在。好了,你快去找你爹吧,娘也要赶去娉芳阁了。”娉芳阁正是赵娴居所。
“嗯。”段缱点点头,“娘,你要早点休息,别太累着了,你的咳疾还没好全呢。”
赵静一笑“娘知道。”
母女两人在拐角处分开,此时风雨已歇,只有屋檐处断续滴着水滴发出细小的声响,采薇在前头提着灯笼照明,采蘩则是扶着段缱慢慢往回走去。
她之前并没有走多远,因此没过多久,段缱就听见了寒暄声,也瞧见了几个影绰的身形,正欲往前,眼角余光却瞥见了一丛盛开的朱瑾牡丹,便停了步子,转身朝它走去。
暴雨才下过不久,按理来说,便是开得再艳的花也都该蔫了,可这一从朱槿牡丹却依旧维持着盛放的形态,重重花瓣上沾的雨珠也是晶莹透亮,使得这本就艳丽的花更变得娇艳欲滴起来,见之难忘。
采薇惊奇地睁大了眼“郡主,这花可真是奇了,刚刚的雨下得那么大,竟然还没打蔫它。”
采蘩笑道“怪不得郡主要停下来呢,如此奇景,奴婢也是第一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