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三年前方建国的身体开始恶化,每年生日都是一个人煮一碗面,便算是过去了,与另外三百六十四天没有什么不同。
他看着叶于渊,一时只觉得心脏又是那种酸涩却酥麻的感觉,一瞬间盈满了什么。他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地别开眼睛,为了掩饰心绪波动随口问道:
“谢谢,有礼物吗?”
其实,这辆火车和这句生日快乐已经足够让他惊喜了,方怀要的很少。
但没想到,叶于渊却微一点头,说:
“有。”
火车稳稳当当地开向前方,破开夜色,自人间烟火与灯光中穿行而过,窗外是人潮熙攘和一望无际的广袤夜空,这天星光灿烂,繁星一点点亮了起来。
叶于渊食指蜷了蜷,把放在座位上的那本旧书递给他。
方怀这一刻才发现,那不是一本旧书,是一本略厚的旧笔记本。扉页上行云流水地写着‘林’这个字,再往后翻几页,笔迹凌乱地抄着许多英文诗。
是林殊恒的笔记本。林殊恒一生颠沛流离,他的笔记、书信也随之零落在各地,至今还没能全部找到。
方怀简直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
“谢谢,”他握着手中的笔记本,浅琥珀色的眸子认真地看着叶于渊,说,“我很喜欢……很喜欢。”
你。
他在心里悄悄地补上了这个字。
林殊恒的笔迹很潦草,只能看出抄的是英文诗,方怀却一时辨认不出具体是哪首。他微蹙着眉看了一会儿,叶于渊忽然从他手里接过笔记,低声说:
“这是聂鲁达的《二十首情诗与绝望的歌》。”
方怀:“嗯?”
“你像是黑夜,拥有寂静与群星。”
叶于渊念出了这一句诗。
方怀一怔,眼睫微颤,抬眼去看叶于渊的神情。
火车摇晃着朝远方开去,像是行驶在一个悠长又浪漫的梦境里,窗外是亘古不灭的灯火与星河。车厢内仅开了他们头顶的那一盏夜灯,无边的夜色合着风温柔地裹挟着他们。
叶于渊认真地注视着他,一手合起笔记本,低低地道:
“当我爱你时,风中的松树,要以他们丝线般的叶子唱你的名字。”
低沉醇厚的嗓音,尾音微有些哑,叙说着多年前的情诗:
“我在这里爱你,而且地平线徒然的隐藏你。
“在这些冰冷的事物中,我仍然爱你。
“有时我的吻藉这些阴郁的船只而行,穿越海洋永无停息。”
方怀看着他,眼睛微微睁大。
叶于渊沉默地注视着他,黑曜石眼睛里盛着柔软的灯光。他说:
“是情诗。”
少年的耳根一瞬间烫极了,说话都磕磕绊绊:
“哦……哦,这样啊。”
两人又不说话了。
此时窗外,星子已经完全亮了起来,绿皮火车向前行驶的速度放慢,在城市里七拐八拐地穿行着。它的轨道并没有被拆除,到上个月还在运行着,一天两次。
而又因为多年的城市演变,铁轨旁边是大大小小的居民楼与街道,无数人在那里生活,从早晨睁眼到夜晚安眠,他们的生活像是一首平凡却好听的民谣。
叶于渊从座椅上拿起一个素描本。
“这个……也送给你。”
他的嗓音发紧,有些艰难地说。
方怀接过素描本之后,叶于渊便不再看他,而是别开视线,拇指无意识地磨挲了一下袖扣。
方怀看着素描本,呆了呆。
这个素描本他有印象,就是之前,叶于渊画他喜欢的那个人,用的本子。
方怀:“……???”
他一下子清醒过来,胸口闷闷的。
方怀知道自己来的晚,叶于渊比他大那么多岁,有喜欢的人也是正常的。他并不介意,并且相信,只要自己足够努力,叶于渊总有一天是会喜欢他的。
但是把素描本送给他,又是什么意思?
方怀迷惑又茫然地看着他。叶于渊是想告诉他,自己喜欢的人很好看,把她的素描送给他珍藏?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过了许久,叶于渊的视线才落回他身上,他迟疑片刻,问:
“你不看?”
方怀把素描本和笔记本都拿在手里,努力随意地说:“我……回去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