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挺好的。”
阁楼上,谢峦手掌按住自己眉眼,他一边后悔着为何要说这些,又一边禁不住,将往事如豆子般,噼里啪啦倒出来。
过了一会儿,他从手指缝隙里,瞥了眼宁姝。
他竟有些忐忑。
只看宁姝一手支颐,她笑了笑,说:“我不会评价谁对谁错,你说出过去的事,也不是想让我指指点点的吧。”
“那当然不是。”她的话,让少年的自尊心好受点。
却听她轻叹声,又说:“只是,辛苦你了。”
伸出手,她按在他的后脑勺处,揉了揉。
不够宽大的手掌,却一下子按住谢峦的所有不安。
谢峦发愣。
宁姝问:“那你现在,倒是很好?”
谢峦眉眼倨傲,道:“那是肯定,”知晓宁姝不会取笑他,他倒是直接了些,“谁让我是家中幼子。”
宁姝却突的问:“你真的这么想吗?”
谢峦:“什么?”
宁姝说:“因为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因为是老来子,所以坐享其成,在母亲的羽翼下,靠着兄长的庇护,过完这辈子。”
“只要不变成那种进赌坊豪掷千金、逛花楼眠花宿柳、一个大道理都不懂的纨绔子弟,就足够了,你真的这么想吗?”
她每说一个字,谢峦的脸色就低沉一分,手指也不自觉地蜷在一起。
他问:“有什么问题?这样也很好。”
忽然,宁姝扯住他的手臂,摊开他手掌。
他本想把手收回去,宁姝却按住他掌心的一块薄茧,说:“上次替你包扎伤口时,我就奇怪过,为什么你的手会这么粗糙,会有薄茧。”
“这实在,不像一个长在蜜糖罐里的公子该有的手。”
谢峦眼睛撑得大大的,连忙收回手,下意识说:“这是以前玩的时候……磨出来的。”
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
是了,这薄茧,是常年练剑才会留下来的,不是那种花架子的舞剑,而是锋利的,能上战场的剑法。
他从六岁开始,就没放弃过练剑,即使除青竹外,没人知道,即使不会有任何夸赞,甚至被母亲知道,母亲定要责怪他苦了自己。
而那把剑,是他六岁时,大哥送他玩耍的,是一柄没开刃的剑,后来,他让青竹送去匠铺开刃,就一直藏着,直到现在十年后,用的仍是这把剑。
不然手上的茧,早该如大哥那般粗厚。
为什么要偷偷练剑?
他们说,他可以快乐地过一辈子,可他们,也从不对他抱任何期待。
哪怕有那么一刻的可能也好,他想证明自己。
只是这个想法,第一次大喇喇摆在光下,这让谢峦难堪,他在享受旁人求而不得的荣华富贵,却想上那腥风血雨的疆场,放旁人来看,一定是疯了。
唯一没觉得他疯的青竹,还是个二愣子。
此时,面对宁姝的目光,谢峦躲无可躲,只好微红着脸,粗着脖子:“干嘛,我练剑也只是锻炼身体……”
“谢峦。”
宁姝突然打断他的辩驳,叫他愣了愣,她合起他的手掌,握成拳,清冷的声线中,多了一丝坚定:“你很好。”
“不要被温柔乡折断羽翼,他们不需要你,不是你不追求上进的理由,因为,你需要你自己。”
一刹那,像戳动什么开关,谢峦睁着眼睛,泪从眼角溢出,顺着脸颊一滴滴滚落下来。
他“咦”了声,赶紧低头抹了下,然后脸色又刷的变得红通通,像抹开一层朱砂。
立刻背过身去,谢峦肩膀耸动两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带着沉沉的鼻音,应了声:
“哼。”
宁姝忍不住“嗤嗤”笑起来,谢峦立刻恼火,转过头质疑:“你笑什么?很好笑吗?”
她摇头,但还是半掩着嘴唇,眼睛流露亲和的笑意:“不,不是,是因为你很可爱。”
谢峦:“……”
宁姝眼眸一转,继续说:“说真的,谢峦,你觉得我刚刚又是给你上药,又是碰你这碰你那,很正常吗?”
很不正常!谢峦磨磨后槽牙。
宁姝又说:“我可从没对旁的男子这样,而且,就你这坏脾气,我还能这么包容,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呢?”
谢峦:“?”
这是第一次,谢峦竟没有在意她说他坏脾气。
谢峦脸上神情镇定,但眼睑处,忽的一动,又一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