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要不是他禽兽不如强占了她,还强占了一次不算,接连强占那么多次,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之下,只能屈从了她,以致一步错,步步错,事情怎么会发展到今日这般地步?她又怎么会落得如今的下场?
她自己死了也就死了,可她的孩子们都是无辜的啊,却因她的缘故,死的死,傻的傻,连嫁出去了的都不能幸免,以后日子还不定怎能难过,——她简直恨死了他好吗,怎么可能她要死了,还让他好好活着?
当然是要死大家一起死了!
何况她和他都死了,她的迁儿便是真正无父无母的孤儿了,届时他只有嬿儿一个亲人了,兴许虞氏与张慕白看在迁儿可怜的份儿上,就愿意让嬿儿将他养在身边呢?
虞氏那人她还是多少知道的,虽古板严厉,却做不出迁怒无辜的事,且她教养的孩子都还不错,人品才干都过得去,庶子庶女们在她手下,也不至刻意被养歪养残;反倒是她的好大哥若还活着,她一定会恨迁儿入骨,绝不肯管他的死活。
所以她和她的好大哥都必须死,必须以他们的死,为迁儿挣出一条生路来,那是他欠他们母子的,也是她和他做父母的欠迁儿的!
张氏既亲口攀咬出了常宁伯来,后来的事便不再是常宁伯气急败坏的替自己开脱辩解加骂人,就能混过去的,事态的发展,也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常宁伯请黄大人提审伯府的下人,以证明那日林妈妈压根儿没传过信儿给他,张氏便说伯府的下人大多都是几代的家生子儿,轻易不会背主,且能知道这些事的,都是心腹中的心腹,更会向着自己的主子,宁死也不会指认常宁伯了。
就譬如林妈妈,若不是张氏自己招了,林妈妈哪怕死,也一定不会说事情与她有关,这便是现成的例子,不是吗?
让黄大人千万别被常宁伯给蒙蔽了。
又说她能与常宁伯暗通款曲这么多年,也不为人所觉,自然有他们自己特定的、不知人知的传递消息的方法,请大人明鉴云云。
林妈妈与张氏心意相通,几乎立时将她的意图明白了个七七八八,也顾不得哭了,亦在一旁帮腔张氏。
弄得常宁伯是百口莫辩,却已无力回天。
黄大人当即便判了张氏与林妈妈秋后问斩,张氏的丫头婆子一律官卖,施迁因年纪尚小,纯属无辜,无罪开释。
而施延昌与施兰如因是苦主,尤其施延昌,如今更是悲惨至极,便不追究他误杀施宝如之责了,张氏的财产嫁妆也都判与他以作赔偿;另外常宁伯还被判再赔偿他五千两,以作他安葬遇难家人的丧葬费用。
施兰如虽之前有做假证说谎之举,但若不是她及时醒悟反口,案子也不能取得突破性的进展,最终顺利结案,所以只判她挨十板子,便可以回家了。
至于常宁伯,因爵位还在,黄大人还不能判决,所以要先上了折子给礼部和隆庆帝,待礼部夺了常宁伯的爵位,隆庆帝也有了示下后,再做最终的判决。
这个结果施延昌依然不满意,定要常宁伯府满门抄斩,才能一消他心头之恨。
还有施迁那个小野种,凭什么无罪开释,他又怎能算得无辜,有那样一对奸夫**,禽兽不如的爹娘,他生来便不无辜好吗?
仍旧哭着喊冤。
这次黄大人便没有再如施延昌所愿了,他从来都是依律判案之余,法理不外人情,固然施家此番近乎死绝实在悲惨,但事情是常宁伯与张氏主仆做的,又与常宁伯府其他人什么相干?
待首犯伏了诛,常宁伯府的爵位也将不复存在,该收回的都将收回,该没官的也将没官,与抄家也没什么两样了。
且当父兄的做出这样禽兽不如的事,还满城尽知了,张家其他人怎么可能不受舆论的牵连?只怕这辈子都被想抬起头做人了。
那于他们来说,已经是受到惩罚,付出代价了,在黄大人看来,便已经足够。
判人满门抄斩什么的,别说黄大人没那个权利,就算他有,他也不会那么做,皇上和朝廷授他权利,不是为了给他滥用,而是让他维持京城的安定祥和,造福满京城的百姓的!
因此直接宣布了:“退堂!”,便往后堂去了。
余下施延昌又是愤恨又是不甘,可到底不敢在顺天府造次,且围观百姓们也都在赞黄大人判得公正,“果然不愧为青天大老爷之名!”
他若再一味的喊冤,舆论只怕便不会都站在他这一边,势必要有人反过来说他不依不饶了。
他自己也是做过官的,如何不知道京城与老家那样偏远的地方不一样,哪怕施宝如是野种,被他杀了,他也要被问罪的?
可黄大人并没有一码归一码也判他的罪,已经对他法外开恩了,百姓虽大多不懂律法,但总有少数人知道这些;
且围观百姓里好多都是女人,只怕也不乏同情张氏的,她一个寄人篱下的寡妇,当年除了屈从自己的兄长,又能怎么样呢?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被杀,又有哪个当娘的能不恨的呢?
施延昌深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到底只能生生咽下了心头那口仍未消的气。
待会儿待韩厂公的人接到他后,他便立时求他们,一定要让他见韩厂公一面,等他见到了韩厂公,只要韩厂公愿意,也就一句话的事儿,常宁伯府便能满门抄斩,他的气不一样出了吗?
所以他现下有什么可气可恨的,还没到最后一刻呢,他一定要让张家全家上下都死尽死绝!
施延昌当然没能见到韩征。
一开始韩征便不肯亲自见他,如今他的利用价值已经完了,韩征自然更不可能见他了。
不但不肯见他,连底下的缇骑也在把施延昌送到顺天府后,便都撤了。
所以施延昌强忍着浑身的剧痛,恨恨的出了顺天府的大堂后,自然怎么都等不到韩征的人接他了,最后只能悻悻的自己离开了。
黄大人的折子次日便到了礼部和司礼监,既到了司礼监,当然是韩征说了算了。
立时朱批了常宁伯夺爵问斩,家产全部抄没入官,张家子弟但有官职功名的,也全部革除,三代以内不得科举。
这个结果不轻不重,算是韩征看在虞夫人、也看在施清如对虞夫人观感不错的份儿上,从轻发落了。
于是黄大人很快正式结了案。
常宁伯与张氏林妈妈一样,也定了秋后问斩,恰好如今九月才刚开始,正是秋后,倒不用再等次年的秋后了。
行刑那日,围观的百姓可谓人山人海,向被关在囚车里,运往刑场的常宁伯和张氏主仆扔臭鸡蛋烂菜叶的也是不在少数。
但无论是常宁伯还是张氏林妈妈,都早已麻木了。
尤其张氏,更是早就在内心一片平静,甚至还可以说是带着满心的期待等死了。
只是当刽子手高高举起手里的刀,要砍向她脖子的那一刻,她还是忍不住落了泪。
若是当初她守寡后没有大归回娘家,或者她的好大哥第一次强占她后,她便立时硬气的搬出了伯府去,自力更生,之后自然也不会着急忙慌的嫁给施延昌,如今的结果是不是也会大不一样?
可惜,这世上哪来的‘若是’,报应也只会晚到,绝不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