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常太医已把韩征的上衣脱了,在给他擦拭身上的血迹,准备给他换过衣裳后,便扶他躺下了,嘴里还抱怨着:“我活了五十几年,就没见过哪个男人有你这么龟毛的,衣裳但凡弄脏一点儿,立时不能穿了,也不能忍受身上有任何的脏污和异味……要不是懒得听你醒了后啰嗦人,我才懒得折腾,真是,看着不胖,结果这么重!”
因韩征是背对着门口的,施清如一眼看见的自然便是他的背,白皙自不必说,还肉眼可见的宽阔有力,肌理分明,如苍鹰展翅一般,腰身却紧窄劲瘦,但同样能让人想象到,当它的主人清醒着时,会是何等的笔挺有力。
施清如的脸瞬间火辣辣的,督主不但脸长得妖孽一样,身材原来竟也……
“咳咳咳!”常太医的刻意咳嗽,让施清如醒过了神来,“徒弟你看什么看,不知道男女有别么?还不出去?”
施清如忙唯唯的应了“是”,转身又出了门,让冷风一吹,才觉得自己简直要不得,督主都伤成那样儿了,人也还昏迷着,她却还有心思想那些乱七八糟的,简直不知所谓!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就见小杜子已带人搬了炉子回来,她忙迎了上去。
不一时,沈留快马加鞭抓了药回来,施清如忙按常太医的吩咐,把药都熬上了,从头到尾都是她自己来,没有假手任何人。
看得小杜子又是一阵扁嘴,感觉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什么都不能为干爹做,真是好没用!
施清如约莫猜得到他在想什么,他对督主的心,绝对比她只多不少,却也顾不得安慰他了。
如此忙到交三更,韩征终于喝下施清如熬好的药,又沉沉睡了过去。
常太医这才瘫坐到椅子上,吐了一口长气:“真是累死我老头子了,果然是老胳膊老腿儿的,经不起折腾了,就前两年,我还这样忙上一整夜都不觉着累呢……肚子也好饿,小杜子,让人给我下碗面来吧。”
小杜子忙应了“是”,又问施清如:“姑娘要吃吗,您下午回来便直接过来忙活儿到现在,应该没用晚膳吧?”
施清如让他一提醒,这才发现肚子早饿得隐隐作痛了,虽没什么胃口,想到后半夜还要一直守着韩征,还是道:“那也给我来一碗面吧。”
小杜子应声而去。
待吃过面后,施清如见韩征仍睡得很安稳,便与常太医道;“师父,您去睡一会儿吧,我守着督主就好,若有什么我处理不了的突发情况了,再去请您也不迟。”
常太医却道:“还是你回去休息吧,我守着……不许再与师父多说,不然师父就要生气了。”
见施清如还待再说,板了脸:“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连师父的话都不听了是不是?”
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一直守在一个男人床边算怎么一回事,他现在怕的已不是她会发现一些不能为人所知道的事了,他怕再这样下去,会弄得剪不断理还乱。
施清如见常太医生气了,隐隐有些明白,却又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明白了什么,只得喏喏应了“是”,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韩征的屋子,回了撷芳阁去。
桃子还没睡,见她终于回来了,忙迎上前道:“小姐,督主没事儿了吧?”
施清如疲惫的摇了摇头,“暂时没事儿了,不过人昏过去了还没醒。打水来我梳洗了,我们睡吧,明儿还得早起呢。”
她眯一会儿就起床换师父去,届时她都已经睡过一觉了,师父总不能再赶她了吧?
桃子听得韩征没事儿了,松了一口气,“督主没事儿就好,那小姐也能安心了。”
要是督主真有个什么好歹,可叫她家小姐靠哪一个去,便是她也得承认,督主待她家小姐是真的没话说,可惜偏偏……
主仆两个很快熄灯睡下了。
施清如却哪里睡得着,眼前一时晃过韩征苍白的脸和狰狞的伤口,还有他无声忍受剧痛时的样子,一时晃过他白皙劲瘦的肩胛和后背,还有迸起的青筋之间的喉结(?),此时在黑暗与安静中,她又忍不住怀疑自己会不会是看错了?
还是那句话,太监们每年都要在黄化门验身的,据说督主才七八岁上,就进了宫,哪能幸免?她肯定是太希望督主能真正完美无缺,完美无憾了,才会看错的。
话说回来,当时灯光虽明亮,她却一直高度紧张,因角度问题看错了的可能性现在想来,还真挺大的……
而且就算督主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又怎么样,难道就不完美了不成?他在她心里,依然是这世上最完美的人,没有之一!
所以,她还执拗于这个问题做什么?简直就是庸人自扰。
施清如想到这里,开始强迫自己入睡。
督主醒来肯定要吃东西,他流了那么多血,光吃药哪里补得回来,还得多吃些补血的食物才是,等她睡会儿起来,便给他熬红枣小米粥吧……迷迷糊糊中,耳边却忽然响起了韩征之前让她走时说的话‘我不会有事的,你别担心。’
当时督主的语气是那么的温柔,她亲耳听见的,一直到此刻,都言犹在耳,十分肯定自己不会听错弄错,那他是因为身体太虚弱,以致声音比平时低柔了许多,还是……特意为了宽慰她,才放柔了声音呢?
施清如才逼出来的几分睡意霎时荡然无存了,又开始翻来覆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
醒来时,天已大亮了。
施清如愣了一下,才想起睡着前发生的事,猛地翻身坐了起来,“桃子,桃子——”
桃子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小姐,怎么了?”
施清如一边手忙脚乱的穿衣,一边急道:“我不是让你过了五更就叫醒我吗,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没叫我啊!”
桃子嗫嚅道:“我叫了小姐两声,见小姐没反应,想着您肯定是累坏了,所以就……”
施清如打断了她:“行了行了,以后我让你什么时辰叫醒我,你就必须什么时辰叫醒我,我没反应,你就推我甚至拿冷水泼我都成,总之一定要把我叫醒,记住了吗?”
说完不待桃子再说,已把头发随意一挽,抓起披风就往外跑,也不知道督主怎么样了?她且先去瞧了他,再回来给他熬粥吧……想着,忙又冲桃子说了一句:“把小米和红枣给我泡上,我待会儿回来要用。”
才一阵风似的卷了出去。
却是刚进了韩征的院子,就见常太医正在廊下跳脚:“……他也跟你一样,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还能吃了你不成,你就那么怕他?你怕他我不怕啊,你不知道立刻打发人过去叫我啊,我过来拦他总成了吧?真是要被你气死了!”
被他指着鼻子骂的小杜子则一脸讪讪的,“您老人家说得倒是轻巧,我干爹发起怒来有多可怕您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了,他是老子,我是儿子,便是借我十二个胆子,我也不敢忤逆他啊……”
施清如忙上前道:“师父,怎么了?”
心里也据二人的对话约莫猜到,只怕韩征已不在都督府了。
果然就听常太医没好气道:“还不是韩征那个不省心的,我不过就去厢房里眯了半个时辰不到,他就醒来换了官服,进宫去了,小杜子这小不省心的自己拦不住他,也不知道着人去请我来拦!哼,仗着如今年轻,就可劲儿的作吧,等过几年年纪大了,浑身的毛病都堆一块儿发作了,再来后悔,可就迟了!”
不知道他们做大夫的,最恨的便是不听话,不遵医嘱,不爱惜自己身体,不尊重不珍惜大夫劳动成果的病人吗,简直气死他了!
施清如脸色也不好看起来,她虽还不是正式的大夫,师父的医者父母心却已全部继承到了,何况韩征还不是普通的病人,是她最关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