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说什么,却始终开不了口。
“一年后,传出无雁门重出江湖的谣言,我便不惜抛弃妻子以免连累他们。后来证实这不过是传言,我那时已经出了家,躲到了一家寺庙里去,再回来时,妻儿老母已经死了几个月了。我问乡邻,都说是无雁门下的手!”
朱云露出嗤笑。觉得这个人太脆弱了,别人说什么就信,终究会把自己害死的。
后者被激怒,又一记长刀重重砍在了她的肩上。
“你还在笑什么?这十年里,你在找我们,我也在找你。我还查到了慕容涵秋曾经也是无雁门的弟子,她精通医术,所以我也找到了精通医术的人帮我,所以我现在才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
雨势变大了,春酣楼的大火也差不多快熄灭,白色的迷雾渐渐散去。
“你们杀了我妻儿!可我们并没有杀你们的人啊!你们凭什么!凭什么!”
男子说到激动处便开始暴怒起来,挥舞的长刀毫不停歇地砍过来。
先是在肩上。
紧接着是腹部。
再然后是背上。
倾泻的冷雨滴下,朱云浑身湿透,已分不清自身上往下淌的是雨水还是血水,因为都一样冷。
朱云忽然开口,叹道:“真是个懦夫。”
说的是他,也是自己。
但朱云不打算再继续纠缠下去了,一切荒唐的舛讹终归需要了结。
她一改方才悲切的眼神,冷然对上男子的目光。
男子愣了愣,怒上心头,旋即又挥舞长刀朝她砍去。
然而朱云早已摸清了他的攻势,径直以无雁书往他心口一刺。
天边忽然一亮。
借着闪电的天光,剑刃反射了那道刺眼的白色,男子已经习惯了昏沉天幕的眼睛顿时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
雨势飘忽不定。
惊雷乍响。
无雁书断成了两截,其中一截坠在地上,发出质地坚硬的声响。
另一截则没进了男子的右心口,汩汩的鲜血流出,染红了他早已不辨黑白的僧衣。
雷声轰隆隆作响。
天边明了又暗,暗了又明。
雨点渐疏,朱云茕然而立。
春酣楼的大火已被狂风骤雨悉数浇灭。
方才的男子倒在自己脚下。
他睁大了双目,死不瞑目的眸中映出了天穹上穿云而出的隐隐天光。
天幕中雨花星星点点地坠落,春酣楼被烧成一片废墟,只剩些许青烟缭绕,地上的血水被冲刷干净,然而朱云身上染上的鲜红却怎么也洗刷不掉了……
朱云几乎是跪倒在地上,手中仍然紧握断剑。
她再度仰面,沐浴这场寂灭的大雨。
十年一梦,微雨一场,是她最后的自由。
按照原计划,她本应在大仇得报后直接跃入春酣楼的大火中,让慕容涵秋骗明昭自己已经先一步去了江南。
可如今,楼中的火已被浇灭,即便火势犹在,她也根本没有跃入火中的力气。
她遥遥地露出一个微笑来,想起了慕容涵秋昨日说过的话。
“他说,明日傍晚,要带你去一个地方,他在碧池山的山脚下,有一处小池,曼华丛生,远远看去宛若一大片朝霞红云,他为你垦了一篱,就等着一切都结束之后带你去。”
远处好像有人影跃动。
可惜,额间的血流入了眼角,模糊了视线。
“傻小子……”呢喃声落在微雨里,归于沉寂。
朱云看着茫茫雨幕,神色再也没有昔日的光彩,竟然一点点地暗淡了下去。
扑通一声,她拿着断剑的手似乎再也承担不起这份重量,颓然跌倒,脸颊贴在血水中已感觉不到温度。
朱云脸上带着笑。
此生无憾了。
师父的恩情还清了。
同门的仇恨也有了交代。
只是…
天幕被缓缓揭开,狂风不再,而是微风轻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