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时也是如此。伤的手碰不得水,她全程由着不知多少人旁观, 帮着她洗。反正她看不到也说不了话,自然反抗不了, 就当不知道了。
等到在床上躺下时, 甄兮已有了筋疲力尽的感觉, 躺下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第二日她醒得早,但也只是懒懒地躺着,没有立即起床。
她其实很想躺在床上不起来了。在她目前的身体状况下, 唯有躺着才给她一种她还健康的错觉。
屋内有动静传来,甄兮听到有人在床边问:“韩姨娘,你醒了吗?”
甄兮被这个称呼弄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可她无法抗议,只得稍微侧过身,靠着手肘的力量让自己坐了起来。
见甄兮起了, 那丫鬟便将床帐掀开,搀着甄兮下床。
这个丫鬟的动作没那么粗鲁,甄兮在她的帮助下穿好衣裳,便转向她的方向,抬手指了指她。
丫鬟愣了会儿才明白过来,连忙道:“奴婢叫红豆。”
甄兮点点头,这便算是完成了两人的交流。
红豆先是偷偷打量甄兮,后来想起她看不到,便大着胆子多看了好几眼。
她是护国公府在望京新招的丫鬟,还不到十四岁,正是活泼的年纪,昨日听管事的马嬷嬷说这位韩姨娘与主家有仇,不用对她太周到。她听着看着,见这位韩姨娘都这么可怜了,还要受人奚落,心里有些不忍,但她毕竟只是个丫鬟,也无法说什么。
她只是觉得奇怪,既然有仇,要么赶出去,要么卖了,为何还要留下呢?
甄兮的洗漱都由红豆帮着解决,她发现,红豆的动作还有些生涩,大概并不擅长照顾人,但红豆至少动作小心,让她舒服了很多。
吃早饭的时候,甄兮依然是一个人,马嬷嬷也在,并高声报出了今日早点的种类。
听到每一样都是自己爱吃的,甄兮心中默然。
却听马嬷嬷道:“韩姨娘,这可是安少爷特意吩咐给你准备的,你可要好好吃完啊!”
她被孟怀安叮嘱过,要盯着甄兮把早点都吃完。
甄兮抬起好多了的左手,便有人往她手里塞了把勺子。
然后她的面前多了个碗,马嬷嬷道:“这是皮蛋瘦肉粥。”
甄兮摸索到碗的位置,默默吃起来。
怎么说呢……她知道怀安的意图,故意给她吃“兮表姐”最喜欢吃的早点,就是为了刺激她,告诉她,她从今天起就是“兮表姐”的替身了,她再也不会有自己的爱好。
然而,怀安绝想不到他想刺激的人就是“兮表姐”本人,所以……她吃各种自己最爱的早点时,心情还挺好的,边吃边感慨,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偷偷观察记下来这些她自己都不太注意的喜好的。
等甄兮略有些狼狈地吃过了早点后,旁边站上一个识字的丫鬟,开始给甄兮念游记。
甄兮她……听得津津有味。
她与韩琇相处过一段时间,知道韩琇根本不喜欢看书,更不用说游记了,根本不耐烦看,怀安让“韩琇”听游记,真是想烦死“韩琇”。
甄兮边听边想自己是不是应该表现得不耐烦一点?不然她怕她听得太入神了,会让一旁观察效果的马嬷嬷认定这招没用而换掉,那她就没得听了。
可转念一想,她本就想让怀安察觉异常,便也就没做什么伪装。
上午听了游记,甄兮中午依然是一个人吃的饭,并且全都是她爱吃的,只不过她因身体原因而吃得有些辛苦。
甄兮其实有心询问孟怀安在做什么,但也只剩“有心”了。接下来依然是让她听游记,她听着听着便睡着了。
孟怀安进屋时,看到的便是韩琇斜倚在贵妃榻上熟睡的模样。
韩琇身上穿的衣裳,也是一声素白,与他的兮表姐平日里所穿类似,这是他昨日将她带来时,特意要求韩府带上的,他知道她有不少素白的衣裳。
韩琇与他的兮表姐是两种长相,他的兮表姐温婉动人,而韩琇则长得张扬,可不知是不是韩琇学得太过成功,此刻正熟睡的她,竟也有了几分温婉的气质,连她小睡时轻轻盖在腹部的手,都与兮表姐几乎一样。
孟怀安不禁呆呆地站在门口,一时间不敢进去。
见马嬷嬷像是要过去叫醒她,孟怀安忙轻轻拉住马嬷嬷,并在她看过来时,微微一笑,轻声道:“马嬷嬷,你们都先出去吧。”
马嬷嬷如今被安排来照顾孟怀安,自然万事都听他的,闻言连忙退了出去。其余丫鬟也跟着退下,唯有红豆离开前担忧地看了甄兮一眼。
孟怀安没去叫醒甄兮,他只是在距离贵妃榻不远的椅子上坐下,撑着下巴怔怔地看着塌上的人出神。
他与兮表姐逐渐熟悉,后来她便没避开在他面前小憩这事,即便有青儿和香草在,他也总是假装在看书,大着胆子偷看她。
他记得她小憩时的模样,也记得她那些细微的小习惯。
在他脑中那么鲜活迷人的兮表姐,他却再也无法触碰到了。
孟怀安的视线变得朦胧,恍惚间,那张塌上的似乎就是他的兮表姐,下一刻她会像那次突然醒来发现他在偷看她一样,面对他的面红耳赤,只略显慵懒地笑道:“怀安,看什么如此专注?莫非我方才说了梦话?”
他突然忘了他那时是怎么回答的,只是将这个画面深深地记在了脑中。
“兮表姐……”喃喃嗓音里带了脆弱而深切的想念。
甄兮恍惚间听到怀安在叫她,手肘撑着软塌坐起,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时间仿佛回到了每个她睡醒后的迷茫片刻。
但眼前一片虚无让甄兮记起了她的处境。
孟怀安擦去眼中的泪,他知道韩琇知道他在。
他没有立即开口,怕让声音里的哽咽泄露了他此刻的情绪。
他站起身走到贵妃榻边,声音里含着满怀恶意的笑:“今日过得如何?”
若让她实话实说的话,她过得挺好。比她明白自己的处境后所预料的,要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