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停愣了愣。
“——伸手。”
男人又说了遍,从桶里拿起瓢。杜云停把掌心探出来,两只手聚拢在一处,顾黎把自己桶里的水给了他一瓢,让他先洗干净手,然后就着手喝。
杜云停洗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手上还有手套。
他眼睛眨了眨,忽然说:“二哥?……能这么叫你吗?”
顾黎没说话。杜云停眼睫一垂,自己倒显出几分不好意思的模样来,接着小声道:“二哥,我刚刚在干活,手不干净,能借下你的手吗?”
男人的身子明显僵了僵,没出声,沉默地从桶中掬起一捧水。
水清澄澄的,杜云停低着头喝了几口,嘴唇若有若无碰了碰他掌心,又飞快地离开了,像温和无害的小动物一样无辜地睁着眼。
“谢谢二哥。”
顾黎提起桶,扭身便走了。
掌心还有点烫,他忍不住用指腹碰了碰。后头的杜云停盯着男人长腿细腰的背影,抿了抿嘴,心里头跟也灌进了清凉甘甜的井水一样,一下子就痛快了。
【唉,】他说,【就是不知道顾先生什么时候洗澡……】
这大夏天的,洗澡基本上都是门一关,在院子里提桶水冲一冲。杜云停想想都觉得刺激,由衷道:【希望顾先生住的地方有树。】
7777:【……】
敢情他还打算去爬树呢。
这份毅力,真让它佩服。
晚饭时间,杜云停特意去踩了踩点。只可惜顾黎从家里出来了,现在住的是牛棚旁边的一个破窝棚,没树,也没什么遮掩的地方,除非杜云停是牛,否则想得到这份福利,的确有点儿难。
杜云停用羡慕的目光盯了牛好一会儿。
天黑了,一天的劳作就暂时告一段落。女人们手头都还有点活,借着油灯赶着缝制点东西,小孩可就没了事情干,东一屋子西一屋子地跑着玩捉迷藏。白建生的妹妹桂花最大胆,还要拉着杜云停一起玩,被杜云停拒绝了。
这丫头眼睛咕噜咕噜转,见杜云停坐在房间里摆弄自己背过来的包,甩掉其他人跑过来。
“郁哥哥,”她甜甜地喊,“你有糖吗?”
或者有没有其它好东西?
她探着头往杜云停包里头看,杜云停之前已经把手表装了起来,这会儿从里头掏出来一只钢笔。
桂花一看,眼睛就直了。
这钢笔很好看,上头有一块还金灿灿的,握在手里都格外有质感。她现在还上着学,班里头谁要是能有一支钢笔,那隔壁几个村的小孩都能知道,羡慕的不行。
更何况这还是一杆看起来不太一样的笔。
她心扑通扑通跳,问杜云停:“郁哥哥,这笔是你的?”
杜云停把笔在指间转了转,说:“是我的。”
“看着真好,”她钦羡地说,“我能试试吗?”
杜云停点点头,她就忙找出点纸头,写上一两个字。出墨也流畅均匀,越看越好使,看得她更喜欢。
但这肯定值钱,桂花心里也知道,转完之后装作不感兴趣,重新塞还给了杜云停。
杜云停把笔塞进包里,特意找了个显眼点的位置。
在原本的世界线中,郁涵不小心让桂花看见的,是他爷爷留给他的一块手表,国外的牌子,造价不菲。郁涵一直装在包的最深处,不怎么往外掏。
可他和白建生熟悉了之后,桂花就经常来找他要东西。那天翻了他的包,从包底部翻出了装着表的盒子,当即就偷偷揣走了。
郁涵在之后找了很久,偶尔在白建生家里看见那个盒子时,就是一惊。
他和白建生说了这件事。没过两天,白建生就来找他,说是桂花拿的。
“那怎么行?”郁涵很震惊,“她才多大,怎么能偷东西?”
白建生皱皱眉,纠正:“她不是偷。——她只是年纪太小,对这种东西感兴趣,想拿回来看看。偷这种词不能乱用,桂花又不是什么坏分子。”
郁涵不能理解,不告自取还不叫偷?
“这件事不能往外说,”白建生说,“桂花还小,不知道做错了事。我回去后肯定教训她。”
他把郁涵的手拉起来,语气软和了些,“郁涵,你是个懂事的大人了。那就只是一块表,不值得让我妹妹把一生都赔在上头,你别和她计较,多让让她。”
郁涵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那表……”
“表就当给她个教训,”白建生拍拍他的肩,“我还没问你,那种国外的表,你拿着干什么?万一有人拿这个说事多危险,还不如就这么交给桂花拿着。”
……
现在,桂花看中的可不是什么国外可能被人拿来当筏子的表了,而是根钢笔。
杜云停精挑细选专门挑了根根正苗红的,还是郁涵的爸得了省里头的奖项拿到的奖品,省里头的领导亲自给发的。钢笔笔帽上刻了个郁见的郁字,配套的还有个印着大红奖章的笔记本。
这要是还能让人揪出错,杜云停能跟他姓。
村里头多的床铺没几个,晚上睡觉没办法一人一床,有男知青和杜云停一块睡。两人之间能隔多远隔多远,第二天早上起来时,男知青脸色不怎么好看,有点儿萎靡。
杜云停说:“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