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横他一眼,笑着笑着,忽然没来由的喊了一声:“一马哥。”嘴角上扬,语调得意又调皮。
他眼睛望住她,轻轻应:“嗯?”
“一马哥。”
“嗯?”
她望着他,又是一笑,转身蹬蹬蹬跑开,一阵淡淡香气拂面。香气似是玉兰,飘散开后,又不像,是她的化妆品,香水,衣服的柔软剂,长久以来累积出来的,只属于她的独特的香气。
和莫妮卡的见面,因为下午还要回公司工作,不可能走远,就约在了地铁站附近的星巴克见面。
星巴克门口,摇曳间,伊人走近前来,气质优雅依旧,但面色却因为眼下两个微肿的眼袋而比上次要差了那么一些,而且,伊走路的姿态也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自然,往脚上一看,原来穿了双跟小板凳一样厚的高跟鞋。
自那天见过一面后,她就被这个女孩子那份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质给小小的惊艳了一把,伊个子不高,身材却很匀称,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有一股她们这种弄堂市井小民所学不来的高雅韵味在,却原来伊人也会因为自己这样的人,而对身高自卑又着急,竟然为此想不开,给自己的脚上套上了小板凳。
金不换对她脚上高跟鞋看看,心想可惜了,明明还是上趟那双尖头绣花鞋更为适合她。
“你好。”莫妮卡心事重重,笑得多少有几分勉强在里面。
她向来不懂什么是婉转,所以直截了当问人家:“你找我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有点小事,不知道该和谁说,所以想到你。”
“我下午有点小忙。”
莫妮卡大概是从来没和她这种类型的人打过交道,被她这句话堵的有点难堪,不过出于好涵养,还是忍着了,把替她叫好的咖啡往她面前推了推,和她相对默默和了几口咖啡,才开口说话:“金小姐,我是学油画的,这你知道吧。”
“我不知道。”
莫妮卡不是是找个开端,以引出后面的话,所以无所谓她怎么回答,自顾自说道:“我从小学画,不是因为家里人要求我这样,也不是其他原因,就是自己从心里面喜欢,喜欢到我还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长大后肯定会从事画画这个工作。但美国留学回来后,发现新人太难出头,没名气,画作卖不出去,也很难找到合适的画廊签约,如果没有家里的资助,光靠自己,连吃饭都成问题,所以无奈之下,就选择了一边工作,一边等待机会。”
“这些所以和我有什么关系?”金不换莫名其妙看着她,“你今天找我来,就是和我说这个?”
“你别急,我会说到。”莫妮卡忽略她咬手指倒皮这种出卖内心不安的小动作,啜一口咖啡,继续说,“我留学回来已经五年多,花了五年的时间,我终于等来了一个机会。前段时间得了一个小奖,知名度不算大,但是全国范围的,这个奖,除了肯定我的才能以外,还是一个很好的开端,也以此为契机获得了不少关注和一些老师们的赏识。如无意外,今年九月,我的画作将会在香港和台湾展出。”
想必是那个“如无意外”变成了“有了意外”,她才突然跑来见自己,否则她怎么会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而花费自己筹备个展的宝贵时间?
金不换总算琢磨出一点意思出来,直截了当问:“后来出了什么意外?”
“他的女朋友,”抬眼看看她,看她眼神警觉,肢体动作僵硬,不禁微微一笑,“我说的不是你,是香港的那个,他在香港的女友好像最近听到消息,得知他在上海有个关系颇为亲密的女伴,而且以为那女伴是我,很生气。你知道的,如果结过婚也就算了,他们这样的男人,结了婚而绝不逐艳猎色的人少之又少,但还在交往的时候就有了其他女伴,叫她失透了面子,所以从中作梗,这个我等了五年的机会,就这么断送在她手里了。”
“他的香港女友?你是说李一马吗?”
“除了他,还有谁?”莫妮卡说的云淡风轻,眼睛却不错过这女孩脸上任何一处细微的表情变化。
这个女孩子,她的表情没有明显变化,但脸色稍显白了些,唇上的血色也已失去大半,问出这句话后,便快速低下头,将视线移开,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亦像是不堪打击。到底现在她是什么心境别人不得而知,不过有一件事情可以确定,就是她从来都不知道他香港女友的存在。
莫妮卡看着对面这个明明慌张却故作镇定的年轻女孩,从皮包掏出一本花花绿绿的繁体字杂志来,翻到其中一页,推到她面前来,指着内页上一对面容不那么清晰的男女:“这个就是,他在香港的女朋友,父亲是银行家,和李家门当户对,据说上半年就开始交往,今年秋天应该会订婚。”顿了一顿,忽而一笑,“到明年,说不定你就能拿到他派发的利是了。”
金不换两手握住咖啡纸杯,低头去瞧。这本杂志是上周末才出的新刊,内页上,一名华服年轻女子手挽着男子的手臂刚从餐厅走出来,女子盘着头发,身材高挑,红唇,黑裙,长裙的两根细带摇摇欲坠,配上胸口一个深v,一身尤物气质,美艳动人。而男子则是考究的黑色西装,内搭白t,性感优雅中带着一丝慵懒随意,可能是察觉到有人在偷拍,他表情严肃,警觉的望向镜头所在的方向。
年轻女子没见过,不知姓甚名谁,但是男子,她太熟悉。
当然,年轻朋友餐厅小聚,喝了点小酒,出门时挽着手臂可能并没有什么,譬如和她和kevin就是。但内页上方“李家长子嫡孙与冯家千金首次公开亮相,两家好事将近”这一段内容,却大都能看得懂的。
第126章 paradise
所有喧嚣都在瞬间安静,周围空气凝固,金不换用尽全力,努力睁大眼睛,逼迫自己把杂志内页的角角落落都看明白,方才抬头,问:“你给我看这个干什么?”
“因为他的高调与不谨慎,在和女友交往期间传出这种传闻,无异于打冯家的脸,那么这女孩子,emily肯定恼怒,除了把我香港和台湾的个展搅黄掉,还放话叫我这辈子都不准在香港出现,否则见一次打一次。”莫妮卡自嘲一笑,“我刚刚签约的画廊老板以及很多客户都长居香港,不能踏足香港,就意味着我作为画家的前途受阻;长远来说,作为一名画家,如果我插足别人感情的流言传出去,对我今后发展是好是坏可想而知。可惜她却不知道,我其实只是徒背了虚名。”
“你今天是不是跑错地方,找错人了呢?”金不换把杂志推还给她,“伤了你心的是李一马,坏了你事的是爱茉莉,你来找我有什么用呢?想让我向你道歉,还是代你去向她道歉?那是不可能的,你们的事情都和我无关,我不亏欠你,也不亏欠他,我不亏欠任何人。至于你的问题,你为什么不去责怪他,求助你的世交长辈呢?”
“是啊,不论是找他,或是找嬢嬢,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但是我偏偏没去,而是一直拖到现在,眼看着自己的个展泡汤,感觉很奇怪吧?”莫妮卡自问自答,“我自己也矛盾的很,一方面愤怒,委屈,一方面却有很享受这种被他正牌女友当做假想情敌而嫉妒和敌视的滋味,哪怕对我将来作为画家的前途有害无益,但因为对象是他,所以这绯闻,我很乐意和他一起传。”
“那么,你就默默享受下去好了。”
“但被人家说‘见一次打一次’这种话,总归有点不太舒服,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所以,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一下。”
“找个人陪你一起不舒服么?”
“可能吧。”
何止是不舒服,金不换出了星巴克就犯了低血糖,一下子什么症状都出来了,心悸气短,眼冒金花,哆嗦震颤,本来还想着回去上班的,实在坚持不住,决定不去了,站在路边连抽了两支烟,才觉得好受了那么一点。
不去上班,也不想回家,现在脸色肯定很难看,回家又要被问东问西,路边把身上剩的烟全部抽完,决定去吊一会娃娃,消磨一下时间。
情人旅馆隔壁新开出一家游戏店,这几个月以来因为工作恋爱,分身乏术,没办法保持和以前一样的频率去吊娃娃,但偶尔心痒难忍时,还是会抽空就近跑到这里来吊上一吊。这家老板年轻,善谈,人也风趣,且是同好,每次她来,他都会过来和她切磋探讨一番。
不过今天老板不在,老板娘独自坐在收银台内发呆,她过去买了一堆金币,外加假烟一包。点上烟,默默吊上半天。手气不好,金币花光,也只吊了两个皮卡丘出来。皮卡丘家里已经很多,她想要的是独角兽。从钱包里找出两张零钱,准备什么时候吊到独角兽就收手。
到收银台,纸币递过去,老板娘不收,推还给她,一脸敌意的看她:“你以后不要来我们店了。”
她有一瞬间的困惑和惊愕,以至于站在柜台外傻傻问:“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来了?”
“不为什么,反正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惊愕之后,马上恢复了一贯如常的、对什么都不关心的漠然,收起纸币,为自己重新点一支烟,叼在嘴上,拎着两只皮卡丘的耳朵不紧不慢转身出店。
到门口,被旁边卖拉面摊上的摊主老板叫住:“喂,那是不是小金?小金,牛肉面要不要来一碗?”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