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笙似有所顿悟,但有些不敢确定,“你的意思是说,曾父虽然出卖了另外两个和应天见过面的同伙,但是还有一个直接与柔然叛党有所关联的人,曾父并没有出卖,所以在他出事之后,那个人便将柔然叛党的藏匿点告诉了曾父,让曾父去那里寻求庇佑?”
君漓点头,“曾舜敢出卖的,是他接触到的另外两个直接与应天接洽的人,不敢出卖的那个人,才是他保命的关键。儿子要救,后路也要留。曾舜为官多年,哪些人能得罪,哪些人能给他留一条后路他自然清清楚楚。至于这位给曾家提供柔然叛党藏匿据点的人究竟是谁,我还没有查清。不过,也有些数了。”
意思就是,没有证据。
“这个人既然能知道柔然叛党藏匿据点,肯定已经和黑市来往多年;又能在云安私宅、项城黑市两大事件之后独善其身,必定是朝中大官,权势滔天。”这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只是没想到,这个人竟然会与黑市和柔然叛党也有关系,锦笙蹙起了眉。
室内恢复了寂静,两人无话。
良久,锦笙意识到气氛不合宜,也不想矫情地和太子爷接着一开始的尴尬氛围,便主动搭话,“这次去往项城,小澈伤得严重吗?”
君漓微垂眸,抿了口茶,“还好,无甚大碍。我让他休养一个月,暂时不必管这些事了。”
锦笙点点头,不知接什么话好,两人又陷入了沉默。她干脆看着窗外,任由气氛冷凝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锦笙有些犯困,捂着唇打了个哈欠,她睁开眼转过头才发现君漓一直看着她,面无表情地看着。
她从来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面色上也看不太出,想的也大都不告诉她,倘若她不问,他就不会说。真如父亲所说,未来的君王,心思叵测、难以思猜。
倘若以后总是要这样相处,大抵两人都会挺累的罢。锦笙与他对视,怔怔地想着。
太子爷起身,走到她身边,低头看着她,视线衔接着,依旧是静默。
过了许久许久,锦笙的余光感觉窗外的灯火都熄了一大半,她的困倦也渐渐深袭,太子爷启唇。
他低声问道,似乎是真的困惑,微拧着眉,“和我在一起,是被我逼迫的……你心里真是这样想的?我从来都拿身份压你,让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情,包括和我在一起,你真是这样觉得的?”
或许太子爷想的是,所有的矛盾与无端潜藏在两人之间的隔阂,只要说开了就好了。但锦笙觉得,在太子爷问出口的时候,能说开的就说不开了。
因为有些回答很残酷,本来可以避免,如今问出口,就逃无可逃。
锦笙垂眸与他错开视线,斟酌着如何回答,她不想骗他,也不想表现得自己好似不情愿和他在一起似的,因为她心里知道自己并没有多不情愿,但被逼迫也是事实。
斟酌了许久,她才低声道,“我给殿下举个例子罢。像是今日酉时,殿下见到我爹的时候,骗他误会我与你有了夫妻之实,想让爹帮你推掉和亲,继而达到自己的目的。殿下和往常一样,和逼迫我说喜欢殿下那时一样,没有问过我情不情愿,没有问过我的意思。但是我没有怪你,也不敢怪你,因为其一,我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情不情愿让殿下达到这个目的,其二,我已经习惯了殿下这样,其三,我也没有反抗的资格啊。”
君漓的眉微微蹙动,凝视着锦笙,眸中的困惑更甚,还多了几分悲色,他想了好久要如何说,但他真的不明白锦笙的意思,最终也只能无声地问,“你……不愿意嫁给我?我以为你是愿意的……难道你想要我娶别的女人?”
锦笙就知道,这样的问题说是说不清楚的,一旦说开了,就说不开了。
她拧着眉,不敢看太子爷的眼睛,“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是,她不是这个意思,也不知道。到底愿不愿意嫁给太子爷,她真的不知道。所有人劝她不要,她自己也发现了与他在一起的弊端,可她同时也发现自己对殿下动了真心。
说好的只交给他一半真心,她现在就要全部交出去了。太没有出息。
最重要的是,她现在的身份、现在的局势,她怎么嫁、如何嫁?早已不是自己情不情愿可以说得清的。他们之间太复杂了。
“不是这个意思?”君漓端着她的下颚,将她的头抬起来,让她看着自己,“难道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你从来没想过……要和我在一起的吗?”
锦笙怔愣,她头一回听君漓这般说话,眼神悲恸,明明惹人怜悯,但莫名地,她的心里发憷,有些害怕,眸光不自然地潋滟了下,瑟缩着,低声如实回道,“……我不知道。”
其实她真的,没有想过。在不久之前,她还一直觉得,他们并没有什么未来可言。如今呢?她若是拿不下义父,就更遑论儿女情长。
满室静谧,窗牖被风打得一下一下撞在壁上,发出“砰砰”地响声,将气氛拉得幽郁沉寂。
尊贵的太子爷觉得凄惶。然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张了张口,又抿住,一时间无话可说。喉咙酸哽得难受。
“殿下回府睡罢,我想自己静一静。”锦笙撇开他的手,垂着头平静地道,“……最好,能多静些时日。”
对站许久,君漓静默地凝视着她,眼眶起了淡淡的猩红色,依旧没有失态,挺身站着,沉吟多时,他终于妥协,转身往门口走去,落下一字。
“好。”
第106章 哥哥找上门
次日开始, 锦笙正式着手于缉拿应天和清剿蜃楼十三舵的案件中, 闭门不出。
各地密使一封封密报接连不断地往天枢阁送, 每隔一个时辰送一次, 汇报各处有关于蜃楼十三舵的疑迹行踪, 锦笙将自己浸在公务中, 茶饭不思。
云书的伤势恢复很快, 柔然使者进汜阳的这天,她勉强能够下地,只是走路还有些抻着疼。
刚下地, 就听说锦笙已经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五天,除了有关应天和蜃楼十三舵的密报能往她的房间里送之外,没有哪个单子能够撼动她, 也没有谁能劝她多沾些茶饭。
每天固定只吃一顿, 一壶雨前龙井从早上喝到晚上都不带换的,若不是每晚能透过外间看到阁主是按时熄灯就寝的, 都以为她要成仙。
夜间, 云书筛了一遍这五天来的单子, 留下一张帖子, 揣在怀里, 端上饭菜和茶汤, 没给锦笙选择的余地,直接拍开了门。
“你这五天都没挪过窝儿的?”云书将饭菜放到她面前,剔开她桌案上的密报, 冷凝看她, 开口就问,“发生什么事了?为何突然这么急着要清剿蜃楼的势力?还有你额上的伤,那日我没问,想来是在陛下那里受的气,如今我倒想问问了,拿什么将你打得这么体面,整整五六天过去了还拆不了纱?”
锦笙慢吞吞地抬眸,下意识摸了下额,“哦,这个……我忘记换药了,所以还没好。”稍一顿,她揉着鼻尖浅笑,“不似你,听说薛行风每日都来天枢阁给你送药,当然好得快。”
云书一噎,羞愤过后拧眉拍桌,“我在和你说正事。你今日休想扯开话题。”
“我也在和你说正事啊。”锦笙一边搭腔,一边把饭菜挪到自己面前,闷头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含糊不清问,“他为何见过你一面之后就对你这么好?”
云书拧着眉瞪她,却不言。
锦笙便笑笑,闷头继续吃,“我曾对他承诺过要包办他的婚姻大事的,这事关乎他是否长期且持久地为安夫人看病。我自然要关心关心,也自然是我的正事。”
心知自己说不过她,云书脸侧微红,“不过是聊得投机,如今可称作知心好友罢了,你不要胡说。”
锦笙见话题被带开,便也不再揪着不放,只问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