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口述,多年前安丘任天枢阁主时与异族人打交道,生意场上闹了不愉快,后来那异族男子因妻子病重,需罕见药材治疗,上门求药,安丘给了他药,但他的妻子任就没有活过来,他便以为是安丘故意给错了药,间接害死了他的妻子,因此他怀恨在心,杀他报仇。”
“恩师的为人我们都清楚,不说绝对的光明磊落,但这种明里答应,暗地小人的行径绝不是他会做出来的事。因此朕和应天、安秉容皆以为这是一场阴错阳差的闹剧,不过是那异族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送了一条人命。”
“可后来安秉容却又觉得这个说法有纰漏。”皇帝顿了顿,“究竟是不是给错了药,那异族人为什么不去找到残余的药渣验一验呢?异族人给的说法是当时被仇恨蒙蔽双眼,哪里能想到这些。纵然这个理由很合理,安秉容还是觉得有问题。”
说到这里,锦笙的后背已经渗出些许冷汗,她似乎知道,陛下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因此,他开始背地里重新着手调查此事,但因为平时公务繁忙,此事能够追查的线索少之又少,安丘的遗体也已经封入土中,实在难以进展。”
“此事未平,朕、朕的皇后、朕的皇儿接连遭到一次暗杀,凶手虽未得逞,但也没有任何踪迹可寻。朕将此事丢给天枢阁去查,反馈回来的答案也差强人意。朕开始对应天产生怀疑。”
“与此同时,在应天失踪那日的半年前,安秉容终于查到,杀害安丘的凶手不是别人,正是与他一同长大,被安丘收为义子的应天。你说,朕如何不怀疑,当时来暗杀朕的人,也是他呢?”
锦笙皱紧眉头,下意识抬眸看向皇帝,脱口就道,“不可能……陛下,义父没有任何理由去杀他的养父和您,义父曾教导草民要知恩图报,他受老安丞相栽培、得陛下信任,自己又怎么可能不知恩情、以怨报恩,去杀他的义父和您呢?”
“杀安丘的证据确凿,朕难道还会诓骗你不成?”皇帝沉声道,“锦笙,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更要清楚,朕要你坐阁主之位,是何用的。”
锦笙抿紧唇,急忙磕头赔罪,“陛下恕罪,义父之于草民有教养之恩,方才一时情急口无遮拦。”
见她如此,皇帝的脸色才好看一些,“你觉得没有理由,朕也觉得没有理由。所以,朕要你给朕一个理由,查到应天做这些事的目的究竟为何。朕要你把他的身世给扒出来,明明白白地让朕知道,他和朕、和安丘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
锦笙皱紧眉,咬了一把后槽牙,任由衣襟被冷汗打湿,她一头磕在地上,“草民领命。”
年轻的帝王似乎是长惋了一口气,任由御书房内沉沉静谧,如此过了良久。
“你回去吧,朕让路德忠送你。”皇帝拿起一直放在手边的茶盏,抿了几口茶后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明日皇儿要搬去宫外的太子府,你抽空去一趟,皇儿说你还有东西没给他。”
“……”他个缺心眼儿的就不能让人来取吗?
皇帝本来没想别的,他只是无意撞见君漓身边的近侍青崖出宫,随口问他去干什么,得知是去告知锦笙君漓明日在太子府等她送东西后,便说自己今晚要召见锦笙,直接帮他代传了。
如今这么一说出来,皇帝似乎也想到了这点,有些好奇地问道,“什么样的东西,为何非要你亲自去送?”
既然是皇帝问了话,锦笙自然不能不答,自然也不能乱答,于是她硬着头皮如实道,“回陛下的话,是两年前容青野先生在柳州举办的明珠遗光的宾客名单。”
“他要这个做什么?”皇帝微微蹙眉思索,沉吟道。
锦笙面不改色,“草民不知。”
尊贵的皇帝陛下挑了下眉,暗暗决定明日亲自去问儿子,藏着掖着的,没准有什么幺蛾子。
此时的锦笙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已经无形之中把太子爷给坑了。
第26章 出卖太子爷的下场
次日清晨,一众官员下朝之后,好奇心异常重的皇帝陛下就专程把太子爷喊住,叫去了御花园。
花团锦簇,浓郁芬芳,石桥下一池碧潭正因鱼儿跃出水面而泛起圈圈涟漪,波纹荡漾,水光潋滟。御花园正中间有一方凉亭,汉白玉石筑成的桌凳,桌上铺了花纹繁复瑰丽的桌布,石凳上则团了与桌布花纹相同的坐垫。
此时的汉白玉桌上落了一叠奏章。
君漓正坐在凉亭内翻看其中的一则,等了一会儿,身边的近侍墨竹便低声提醒,“爷,陛下来了。”
皇帝随意摆了摆手,示意君漓不用起身行礼,他径直走到自家儿子对面坐下,然后摆出了一脸的高深莫测。
“父皇。”君漓放下奏章。
景元帝“嗯”了一声,却随手拈起他放下的那则奏章,垂眸浏览起来。
很诡异地,君漓挑了挑眉,直觉这个开场略有一点琢磨不透。
不过很快,太子爷就找到了治他老子一贯喜欢憋着不说的方法。他不急不慢地拿起桌上另一张折子,也垂眸浏览了起来。
皇帝抬眸看了他一眼,同样挑高了眉毛:你小子要跟朕比谁的耐心好是不是?朕憋着不说话,你就憋着不问,朕倒要看看你能憋多久。
太子爷无动于衷,奏折看得津津有味。
皇帝轻“哼”一声,也垂眸认真看起来。
半个时辰过去了,天底下最尊贵的两个男人依旧淡定自如地翻看着奏折,谁都没有要先说话的势头。
身旁的宫女们把放凉的茶水换了一杯又一杯。
只见那石桌上的一摞奏折少了一张又一张。
终于在烈日当头、将近正午的时候,奏折没了。
没了!终于没了!皇帝陛下忍不住腹诽:你小子倒是真好的定力!这么憋着竟一点儿都不好奇?!这下该问了吧!该问了吧?!
君漓将手中的这一则奏章放下,状似后知后觉地发现桌上已经没有奏折了,于是,他语气淡淡地、面无表情地、眼都不带眨地对身边伺候的墨竹说,他说——
“去把父皇放在御书房里的奏折搬过来,再拿两支朱砂笔,一方砚台,一盒朱砂,一本……”
“诶行了,行了……”君漓这厢话还没说完,景元帝赶忙打断,怕了你了,他认输,认输还不行么,景元帝拿手捏住鼻梁,疲惫地开口,“你退下。”
前一句是对君漓说的,后一句则是对当真准备去御书房搬书的墨竹说的。
墨竹退至凉亭外,忍不住耸肩发笑。
君漓若无其事地抬眸看向景元帝,“父皇,晌午了,要先一起用个膳吗?”
“……”景元帝正在喝茶吃糕,险些哽着,他顿了顿,端着身份开口,“朕问你,那日赏花宴,是否对萧太傅的千金青眼有加?”